柳絮笑吟吟道:「娘,眼瞅著快要過年了,我們一起回外祖母家去看看?」
劉氏臉上現出一片喜色,隨即黯淡了下來,尷尬的攪著袖口道:「你,你大舅母她......」
柳絮仍堅持著拉著劉氏的手道:「娘,我現在手頭還有些銀子,置辦些年貨,大舅母的臉色不會太難看,再說,就算是再難看,總不能連自己的親娘都不見吧?我已經好些年沒見過外祖母了。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劉氏鼓足了勇氣點了點頭,自己也已經六年多沒見娘親了,不管嫂子說的話如何難聽,做的事兒如何的絕,總得去試上一試。
......
李文生手裡提著野雞,路過村口那棵大樹,牛伯的牛車停在那裡,十幾個婦人從牛車上跳了下來。
見到李文生的背影,幾個婦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兩個膽大的,甚至眼睛瞟著李文生,手指頭指指點點。
婦人說話的聲音雖小,讓人聽不分明,但卻像夏天裡圍叫在耳邊的蚊子,碎碎糟糟的令人心煩。
李文生將耳朵支得老長,仍舊聽不真切,索性放棄了,拎著野雞就往李寡婦家奔來。
柳芽開了院門,聽聞李文生知道柳絮病了,送了只野雞來熬湯養病的,心裡頭千萬個不樂意,不大想收;但又怕找的理由不中聽惹惱了李文生,如木偶般杵在門口,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柳絮穿上了襖子,身子虛弱的走了出來,見是李文生,大大方方的讓柳芽接過了野雞,和顏悅色道:「文生哥,您向黃掌柜幫我告過假了?」
李文生點頭道:「黃掌柜同意你不用回縣城了,也雇了新夥計,只是,他讓你在年前趕出些活計。」
柳絮笑吟吟的點頭,她自然猜到了黃掌柜的意思,那日她將抱枕扔在了黃家,沒來得及談價錢就跑了回來,黃掌柜定是將那抱枕賣出去了,而且價格還不低。
黃掌柜不缺繡娘,缺的是新穎的花樣子,自己畫的卡通兔子樣子新穎惹人愛,絕對獨一份。
黃掌柜從商多年,自然不會漏了商機,定能舉一反三,讓自己在家繡十二生肖的另十一幅了。
黃掌柜是個商人,時時都會將利益放在最前面,即使他的馬車沒了,車夫死了,不忘的仍是怎樣賺錢攢銀子。
只是不知,這李文生怎樣向黃掌柜解釋馬三之死。
不待張嘴問,李文生已經瞟了一眼身側的柳芽,對自己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笑道:「東家讓你年前繡出其他十一個生肖的抱枕樣子來,還承諾,一個抱枕給你一兩銀子。」
一兩銀子?這和自己最初說的五五分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他給的是一隻抱枕樣品的錢,而柳絮說的是所有賣出的抱枕,這差別可是千倍萬倍,甚至更多。
柳絮沒有反駁,似頗為滿意的點了點頭,一幅感恩待德的模樣。
心裡則篤定,這黃旺財,也不是個可靠的人,以後自己也要藏著心眼兒,即不能毫無作為,讓他認為自己無用,被別人攛掇著將自己當做棄子;又不能太高調,惹得文家注意,再行刺殺行動。
在村中繡繡品,賺些小錢,餬口還是可以的,至於其他的錢,只能繞開黃家以外再謀算了。
李文生自然不知道柳絮與黃旺財達成的協議,只以為柳芽和李嬸子的繡活好、樣子好,賣到黃家布莊的錢,比賣到別家布莊高得多。
柳芽顯然也樂開了花,迴轉身去告訴李寡婦去了,一幅心急火燎的樣子。
待柳芽走遠了,李文才才壓低了聲音道:「我對黃旺財說,劫匪可能是文家的人,說他們放了狠話,以後見一次劫一次。黃東家這才同意你不必回縣城,我隔三差五的幫你跑跑腿送樣子、討主意就成。」
柳絮點了點頭,這黃旺財人夠精明,膽子卻委實不太大,又總是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缺乏果斷力,這也是文家這些年一直騎在他身上欺負的原因之一。
柳絮不再糾纏於此事,反而看著李文生一臉難色,多次張嘴,卻又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害得李文生等了半天也沒等出柳絮一名話來,心下狐疑道:「絮兒,你想說什麼?」
「沒、沒什麼......」柳絮慌忙的搖了搖頭,滿臉都是對剛剛欲言又止的懊悔。
李文生臉色不悅,沉著臉道:「絮兒,咱接觸的時間也不短了,我什麼性子你也知道,最恨別人瞞我、騙我,你有一說一,莫要吞吞吐吐的,和那些個背後嚼舌根子的婦人的一般惹我心煩。」
柳絮嘆了口氣道:「文生哥,不是我不想說,而是不能說,這關係到柳家一門的名聲,這話不能從我嘴裡說出來。你、你還是去問別人吧,現在村中不少人知道這事兒。」
說完,乾脆將李文生關在了門外,再看門後的柳絮,如偷襲了貓兒的老鼠,嘴角微微上揚,弧度越來越大,直盪到了心底,心道,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腦中正想像著柳家與李家即將到來的雞飛狗跳,柳芽二次提著那隻雞跑了出來,遲疑道:「大姐,這隻野雞,是像皮帽子一般扔了,還是我給送回去?」
柳絮聳了聳肩,無所謂道:「燉了。」
「啊?」柳芽驚得睜大了眼睛,她明明記得,全家沒有一個人喜歡李文生,尤其是大姐,提起李文生滿滿的火氣。
自從生病以後,對李文生的態度卻是來了個大轉彎,從直呼其名到溫和的叫起了文生哥,從把收到的帽子胡亂的扔了,到現在竟然燉起了野雞,莫不是大姐見反抗不了,決定從了李家?
柳芽急切道:「大姐,你不會,不會是答應了李大郎了吧?他、他.......」
柳絮撫了撫有些語無倫次的柳芽的小腦袋,微笑道:「傻妮子,莫要胡思亂想,尖利的刀子豎在那兒,我們總得避其鋒芒,曲線救國,這不是膽小,而是策略。」
柳芽心底仍不放鬆,一臉擔心的看著「胡言亂語」的大姐, 似下了偌大的決心道:「大姐,二剛哥不怎麼怕李大郎,你、你嫁給二剛哥好不好?」
柳絮仍舊搖了搖頭,拉著柳芽進了屋,轉換了話題道:「芽兒,我們還是和李嬸子研究研究繡十二生肖抱枕的事吧,全下來能剩下不少銀子,年前就可以去拜會外祖家了......」
柳芽正是學習繡花的興頭上,又聽說能賺一大筆銀子,立即如被打了雞血般,充滿了戰鬥力,磨拳擦掌準備大刀闊斧的開繡了......
......
從柳絮處出來的李文生,則是被柳絮的話繞得一頭的霧水,聯想到剛剛婦人們對自己的指指點點,李文生心裡越發的不安。
回家路上,碰到了村裡有名的長舌婦鄭氏,李文生徑直走到鄭氏身前,嚇得鄭氏連退了好幾步才站定,一臉警惕的看著李文生,生怕李文生趁著沒人對她不利。
李文生心裡的火一拱一拱的,卻不得不壓制住怒火道:「只要你告訴我村中之人在講究我李家何事,我明早便舍你一隻野雞燉湯。」
鄭氏臉上現出三分喜色,四處看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道:「李大郎,你趕快去接回你家二郎吧,再不接回來,怕是再也接不回來了。」
說完看看四周無人,匆匆而走,走了兩步又回頭叮囑道:「野雞明早或明晚眼擦黑的時候扔進我家院子裡,別讓人看到咱倆說話,我可不是扯老婆舌的人。」
李文生眉頭皺成了濃噥的川字,分析了半天鄭氏的話,仍舊分析不出個子午卯酉來,索性長驅而入,直奔柳家,想當面問問文武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進柳家的院子,只見柳家的院子裡人頭攢動,有打水的,有收拾正房的,有拆被子洗被子的,好不熱鬧。
周氏黑著臉,手裡拿著燒火棍,指揮著院中眾人。
「柳根,把你小姑屋裡的地多掃上幾遍,尤其是犄角旮旯,萬不能放過,免得夏天招了蟲蟻蒼蠅;」
「柳干,去把房門打開,通通風,去去味兒......」
「柳條,去把你娘和你小嬸喊回來,長了一身懶肉,借個皂角和搗衣棍兒賃長個時間,屁股能塌出個坑來......」
「劉氏!還不快洗衣裳!等著我老婆子親手洗不成?」
劉氏看著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炕席、褥單、被面兒,以及十多條腌臢的褲子衣裳,心底一片翻騰,忍著噁心道:「娘,要洗的東西太多了,而且炕席、褥單被面、衣裳、褲子,這些物事都要分開來刷、來洗,又是等著用的,我怕來不及,您是不是告訴翠紅一聲,幫燒些熱水......」
周氏老臉一落,恨聲道:「你看看這些東西,得費多少柴禾燒多少熱水?你的手是金子雕的還是銀子砌的,就你一個人金貴?那灶騰不出來,翠紅也騰不出來,正給她相公熬虎骨呢,趕緊的洗,放在炕上騰幹了馬上就能用。」
劉氏心底很不好受,自己陪著病著的柳絮一天一宿,這柳翠紅屋裡的活兒就放著一天一宿,自己回來了,這活兒就一幅不干就得死的架勢,不就是等著自己回來幹嗎?
宋氏因為有個嫡子書生兒子,腰杆子硬氣,自掃門前雪,自干自家的活兒,根本不聽周氏的話,去幫柳翠紅收拾那一屋子腌臢;
有了宋氏帶頭,陳氏和喬氏也不干,雖然沒有宋氏硬氣,但一個藉口去借搗衣棍,一個去借皂角,一個時辰過去了,還不見人影。
柳翠紅自家的活自然沒法躲,乾脆尋了個輕醒的活兒,說昨夜的虎骨沒熬好,她去看著灶熬虎骨,只是明眼人一路過就看到,她坐在小馬紮上,已經半睡半醒了,而鍋里的所謂的虎骨,已經熬的只見白湯不見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