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之銃 第二十七章 複雜本性

    「九夏……」

    卲良溪望著頭頂略顯昏黃的燈光,四周的一切都開始變得黯淡,只剩下了這唯一,它變得越發熾烈,宛如高懸的紅日。

    微風襲來,四周響起嘩啦啦的聲響,蘆葦搖擺間,能看到一條金色的河流,它流經了矮矮的村莊,能看到有人站在房檐下,哼唱著什麼,旋律如此熟悉,讓人覺得平靜。

    「那是一個很美好的地方,和這些遍布的工業機械不同,我們那裡到處都是綠瑩,大家也不講究什麼神明之類的東西,反而是先祖的庇護,是個與英爾維格完全不同的國家……」

    卲良溪回憶著,在模糊的記憶里尋找著可以講述的故事,但仔細地思考下,卻也沒什麼可講的。

    「最美的景色莫過於我小時候的了。」

    酒館很安靜,大家都在側耳傾聽,聆聽著這來自遙遠城牆之後的故事。

    卲良溪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說來奇怪,對於赫爾克里這杯味道奇怪的「隨緣」,卲良溪意外地喜歡。

    在她看來兩個國度之間有些差異是很正常的,即使是美酒也是如此。

    就連赫爾克里也沒有意識到,在他的操作下,這些九夏人已經開始以為英爾維格,乃至整個西方世界的酒水都是這個味道了。

    邵良業時不時也在內心感嘆著,沒想到這裡的人居然在喝這種東西,有機會他一定要讓這些品嘗一下九夏的美酒,拯救一下這些可憐的傢伙。

    「我家住在湖邊,因為世代都有佚名的存在,所以很小時,我們開始了諸多的訓練,比如舞劍之類的。」

    一旁的邵良業也被卲良溪的話勾起了回憶,他的記憶也被拖入了那片茫茫金色當中。

    「我們有一處訓練的地方,它就建在湖邊,用青石鋪面地面,在一旁還有著一顆巨大的楓樹,一到晚秋,這些樹葉便變成了火紅的金色,被風吹落、飄蕩,在落日的黃昏下,一切都金燦燦的。」

    卲良溪追尋著模糊的記憶,置身於金黃的世界中。

    她的沉醉沒有持續太久,然後尷尬地笑了笑。

    「沒有了。」

    「沒有了?」赫爾克里重複了一遍。

    「嗯,沒有什麼太詳細的記憶,其他的都很猛烈,就像隔著一層霧,我也有些看不清。」卲良溪十分抱歉地說道。

    在逆模因的影響下,她能記起關於九夏的部分並不多,絕大部分記憶都被迷霧包裹,即使有些清晰的記憶,對於赫爾克里了解九夏也沒有什麼用,除非他想和卲良溪討論一下,九夏獵殺妖魔的方法。

    說來有些不信,卲良溪的腦子裡,能清晰記得的,似乎只有這些與妖魔廝殺有關的知識了。

    「佚名們的記憶都被逆模因影響過,在離開遺忘長城後,出於保護,他們對於九夏的大部分認知都被封鎖了起來。」洛倫佐解釋著。

    「說這些可以嗎?」

    邵良業指了指洛倫佐,準確說是指被他靠在身後的布斯卡洛。

    「對啊!」

    洛倫佐一臉的驚醒,合計他之前根本沒想到這些。

    「喂!你有聽到什麼嗎?」

    洛倫佐粗暴地拽起布斯卡洛,可憐的老傢伙只發出無意義的哼哼,身前的吧檯上有著數個空杯,這個傢伙為了擺脫這糟糕的現實,硬生生把自己灌醉了。

    打了嗝,濃重的酒氣帶著異味撲面而來。

    洛倫佐一臉嫌惡地丟下他,布斯卡洛倒在了地上,大概是摔疼了,他面容扭曲了一下,但很快便舒展開了身體,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呼呼睡了起來。

    「瞧,看起來他什麼也沒聽到。」洛倫佐擺了擺手。

    幾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很想問問洛倫佐,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嗎?總感覺當洛倫佐的朋友並不是什麼好事。

    「聽起來有些難過啊,連自己的過去也記不清。」

    醉醺醺的話語聲響起,羅德靠在另一邊,難過地看著卲良溪。

    卲良溪的目光有些怪,她看了看臉頰通紅的羅德,又看了看他手邊的半杯酒。

    「他這是……醉了?」

    卲良溪向洛倫佐露出求助的目光,洛倫佐則點點頭,走了過來,輕輕地拍了拍羅德的臉。

    「看樣子是的,這個傢伙醉了。」

    羅德的酒量實在讓人意外,居然半杯便倒,這可有些糟糕,幾人喝酒都很有分寸,畢竟不能醉醺醺地返回永動之泵,可現在羅德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

    洛倫佐已經能想像到,那些傢伙對自己沒完沒了的絮叨了。

    「過去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羅德完全沒有自覺,他又發問著,還抬起手,指了指卲良溪,這一次他用的是九夏語,洛倫佐也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誰知道呢?我希望是真的,但有時候又忍不住往糟糕的方向去想。」

    卲良溪也用九夏語回應著,大概是酒精令意志鬆動了幾分,這個從不知煩惱的人,罕見地露出了困惑與茫然。

    「萬一我所記得的,這些模糊的,都是假的呢?沒有火紅的金色,什麼都沒有……」

    酒精的麻木中,巨大的恐懼包裹住了卲良溪。

    逆模因便是團熾烈的焰火,它能焚燒強敵,也能侵染著持火者,懷疑將令己身崩塌,可又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絕對的信任,近乎盲目地信任。

    「卲良溪。」

    邵良業此時沉聲道,他罕見地出現了些許怒氣,直視著卲良溪的眼睛。

    對此卲良溪敷衍地笑了笑,然後說道。

    「想一想,想一想總可以吧,這種事誰知道呢?逆模因保護了我們,也讓我們產生了自我的懷疑,所以才有信條這種東西來束縛。

    我依舊相信信條,只是有時總是忍不住地想起。」

    她沒有了繼續下去的想法。

    「這種事其他人也很難理解,先這樣吧。」

    所有人都沉默,氣氛凝固了幾秒,直到洛倫佐將這一切打破。

    「懷疑……嗎?其實我能理解的,卲良溪,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只怕你們不信。」

    洛倫佐搖晃了一下酒杯,想起那些藏在自己靈魂深處的秘密,忍不住露出微笑。

    「別太擔心,遺忘的總會有一天記起來,對於你們而言,再度返回遺忘長城時,一切便將得到解答,不是嗎?」


    「返回嗎……」

    聽著洛倫佐這不算安慰的安慰,卲良溪停頓了一下,緊接著臉上又洋溢起了那種古怪的微笑,仿佛下一秒她就會想出什麼花招折騰你。

    「借你吉言!」

    她說著拿起酒杯,跟洛倫佐碰了一下。

    大家又歡慶了起來,只是羅德和布斯卡洛一樣,他醉醺醺地爬在吧檯上,勉強地抬起眼皮,視野內的畫面模糊不清。

    即便如此,他還是能輕易地分辨出幾人的身影,腦海里回想著洛倫佐的話。

    返回遺忘長城……

    其實大家都很清楚,哪怕像羅德這樣的邊緣人物也是如此,一場殘酷的大戰在等待著他們,死亡隨時都有可能降臨,每個人都無法倖免。

    只是沒有人往那黑暗的方向去想,就像邵良業不讓卲良溪胡思亂想一樣,有時候當個傻子,反而能更愉快的活下去。

    可不知為何,或許是才接觸到這世界的黑暗面,也可能是羅德是個「新人」的原因,他覺得自己與洛倫佐,與這裡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的心裡還有著什麼東西,它尚未熄滅。

    羅德沉沉地睡去了,歡呼聲更強烈了,主要是洛倫佐和卲良溪在叫,赫爾克里把波洛抱了出來,大老鼠看樣子剛剛在睡覺,一臉迷茫地被抱在了懷裡,用力地搓著柔順的皮毛。

    ……

    簽下一份又一份的文件,它們堆積成山,擺在長桌的另一端。

    已經入夜了,外面的雷雨依舊沒有停的意思,塞琉看了眼窗外,用力地伸了個懶腰,結束了今天這些繁瑣的工作。

    她坐在椅子上停留了一陣,四周無人寂靜,塞琉想起了什麼,走到一旁的柜子里,打開隱藏在其中的保險箱,幾本厚重的書籍出現在眼前。

    塞琉將它們仔細地包好,然後裝進提箱裡。

    一陣敲門聲後,老管家走了進來,向塞琉示意。

    「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稍等我一下。」

    塞琉穿上大衣,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出於如今情況的考慮,她還在大衣內藏了把折刀,以應對各種情況的發生。

    走到長桌旁,她把需要帶往淨除機關的文件一同裝進了提箱裡,然後朝著老管家走去。

    老管家伸出手,試著接過提箱,但塞琉這一次沒有給他,這箱子很沉,她執意自己要拿。

    「那些書也是要給他們的嗎?」老管家注意到了塞琉剛剛的動作,他問道。

    「算是吧。」塞琉回答。

    老管家跟在塞琉身後,有些好奇地看著漆黑的提箱。

    對於那些書籍他也有印象,塞琉返回英爾維格時,除了她自己,便只帶回那些書籍,她嚴加保存著,仿佛這是什麼珍貴的寶藏。

    「我們……先去一趟黑山醫院吧,我和阿比蓋爾院長約好了的,再拖實在騰不出時間了。」

    塞琉坐進馬車,本該直接前往淨除機關的,但她臨時更改了目的地,老管家沒說什麼,反正現在她是真正擁有權力的人,自己說什麼,她大概也只是當做參考意見,不會多加理會。

    馬車駛入雷雨中,一路疾行。

    這不是斯圖亞特家的馬車,在死牢計劃開始之際,淨除機關便接手了築國者們的保安保衛,現在塞琉也是築國者的一員,她也受到了淨除機關的直接保護,而且也只有淨除機關的車夫,才能找到前往黑山醫院的道路。

    那座隱藏在這繁華城市之中的隱秘醫院。

    塞琉雙手放在提箱上,仔細地觸摸著,感受著它的質感,腦海里回想起了寂海中,洛倫佐等人離開時的畫面。

    最後那個奇怪的醫生沒有跟洛倫佐回來,只有他一個人孤獨地從世界盡頭中走出。

    當時的洛倫佐疲憊不堪,爬上晨輝挺進號後,便差點昏死了過去,而之後的事反倒順利了很多,她們成功地離開了那處死地,然後便是現在。

    一路上洛倫佐沒有講述他在世界盡頭裡遇到了什麼,即使在返回英爾維格後,也只是講述了和守秘者有關的情報,如果不是塞琉知曉,在洛倫佐的故事中,少有人意識到不止他一人步入了世界盡頭。

    不清楚是什麼原因,洛倫佐幾乎沒有提及過疫醫的情況,他不說,其他人也沒有辦法去強迫他說出來,塞琉也是如此。

    「他……大概是死了吧?」

    塞琉低語著,回想著那個可怕的醫生。

    疫醫。

    塞琉與他接觸的並不多,但她知曉他所坐下的惡行,這樣的傢伙就該被永遠地關在地獄的深處,受到烈火的灼燒侵蝕。

    可在疫醫講這些筆記交給塞琉時,塞琉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哪怕如今回想過來,她依舊不解。

    在閒暇時,她也翻看了這些筆記,裡面記錄了前所未聞的知識。

    塞琉既欣喜又恐懼。

    裡面的知識足以推動醫學的進步,但她也從那些實驗結論里嗅到沉重的血氣味,它們幾乎凝固為了實體,透過文字壓住自己的心臟,直到它徹底停歇。

    她不知道該如何評斷疫醫,他罪該萬死,但又燃燒了些許的輝光。

    塞琉想起之前與洛倫佐的談話,關於善惡,關於正邪。

    在洛倫佐看來這些東西都是基於人類自我認知所搭建而出的,野獸不懂這些東西,它們只知道進食與繁衍,這些東西是用來束縛人類的,但不是野獸。

    所以像疫醫那樣的怪物不在此列,但他又曾是人類,無論怎麼畸變,他依舊有著人的部分。

    矛盾病衝突。

    這是那頭怪物對這世界最後的贈禮,即使離去了,也要發出嘲笑的聲響。

    「真奇怪啊。」

    塞琉自言自語著。

    「什麼呢?」

    坐在對面的老管家問道,他注意到塞琉罕見地迷茫了。

    「人。」

    「人?」

    「沒錯,」塞琉看向窗外的雨夜,「人類真的很複雜。」

    「就像一個永無答案的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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