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婧吸了吸鼻子,腦海里靈光一閃不對,她糊塗了。她還不知道故事的時間線已經走到哪裡了呢。
系統道:「問得好,宿主你很棒棒哦。迄今為止,謝玖已經來到綺羅一年半了。目前正處在奴隸營中,還沒被你買走。」
已經來了一年半了?
寧婧掰著手指一算謝玖是八歲多的時候墜崖的。也就是說,他今年也才十歲。而她的任務是飼養反派八年。那麼,等她功成身退地離開時,謝玖也才十八歲而已。
彼時,謝玖與謝珂正處於撕逼階段,還沒當上皇帝。戰爭中的大事小事,瑣事破事,全都指望謝玖一個人決策。分身乏術的他,手中即使有多餘的兵力,肯定也全投入內戰了,哪有那麼快來剁滅綺羅國這幫孫子呢?蠟燭
先別說原主還沒把謝玖買回來虐待過,哪怕她未來真的得罪了謝玖,他總不能提前一兩年,專門跑回綺羅弄死她吧?
啊哈,這麼一想,未來也沒有那麼壞呢。
系統以甜蜜的聲音道:「是的。除非觸動了什麼特殊buff,否則世界的故事是不會快進的。請不要擔心。」
這時候的寧婧,還是圖樣圖森破了,心裡一塊大石剛落了地,也沒太在意系統這句別有深意的話。
西域的秋季清晨有陣蕭瑟的冷意,若是穿得單薄暴露在空氣中,寒氣會從指尖末梢一寸寸爬上,燃著暖爐也於事無補。寧婧搓了搓有些發冷的手臂,瞧見枕邊疊著一套衣服和披風,連忙取過穿上。
這衣服走的不是廣袖飄飄的仙氣風,反倒有點塞外胡服的意思。寬大的衣襟垂落,像半件披肩,短窄袖,腰間束著細腰帶。
寧婧一手把及腰的長髮從衣領里拉出,鋪瀉了滿背的青絲,一邊下了地,系好披風後,便往屏風外走去。
越過屏風,映入眼帘的是一張風格古樸的梳妝檯。靠牆的一側,冷青色的銅枝如藤蔓般糾纏一圈,架著一面嶄新的銅鏡。
寧婧好奇地湊近一看,登時「咦」了一聲原主的臉,竟然和她現實世界的臉長得一模一樣!區別只在於,原主看起來比她年輕多了,頂多是個二八年華的少女。
寧婧掐了掐自己的臉,驚訝道:「我做任務的時候,用的是自己的身體嗎?」
系統道:「每一個任務里,你附身的人,會長成與你同樣的容貌。就連身高、體重也是完全複製你原本的身體的數據的。」
就在這時,緊閉的門外傳來了咚咚兩聲。一個低柔的女孩子聲音傳來:「寧姑娘,您要換的藥準備好了。」
寧婧立於鏡前,想了想,學著原主的語氣道:「哦,進來吧。」
吱呀一聲,兩扇門被輕輕推開,兩個妙齡侍女依次走入,身上的衣裳款式與她的如出一轍,只不過顏色就黯淡了許多。
這個時代的染料技術還處於啟蒙階段。色彩鮮艷的衣服只有貴族才穿得起。地位愈高的人,衣服的顏色就越明艷騷氣,反之亦然。這就很考驗穿衣者的顏值了,若是撐不住衣服,看起來大概會像只俗氣的火雞精。
寧婧抬起眼皮,很自然地掃了這兩個侍女的臉一眼,頓時懵了。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定了定神,再看,嚇得倒退一步,差點魂飛魄散。
為什麼這兩個侍女的臉上壓根兒看不到五官,反而被一坨飄動的細方格馬賽克糊上了?!
大白天看便已經這麼瘮人了,要是換了深夜,遠遠看過去,這就是兩個沒有眼口鼻的人,膽大包天的人也會嚇尿吧!
系統:「宿主,在每一個任務開始的前五十天,npc認臉功能是被鎖定的,除了你的任務對象外,其餘人的臉都會被糊上馬賽克。這是我們總部為了讓宿主養成專注於任務的習慣,而研究出來的特殊輔助功能哦。」
寧婧:「……」黑人問號.jpg
所以說,這是哪門子的奇葩功能啊啊啊!真的會嚇死人的好嗎!
寧婧咽下一口老血,看著兩坨行走的馬賽克捧著藥箱立在跟前,眼睛火辣辣的。
這功能還真是蛋疼,原來npc在前期,連露臉的機會也沒有啊。
兩個侍女捧著藥盒,沒有得到吩咐,還垂頭立於門前。
寧婧讓她們把東西放下就出去。兩個侍女不疑有他,把木盒輕輕地擱在桌面,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門關上後,寧婧吁了口氣,上前兩步,瞥了一眼桌上的木製藥盒。
它們設計精巧,形如蓮花,輕輕一旋花蕊部分,暗格便朝四個方向翻飛旋轉而出。每一格里都盛放著淺綠色的半透明膏狀物,飄散著淡淡的辛香味,是治療鞭傷的藥。
這時候,大家可能就會問了原主既然貴為宇文爍的義妹,怎麼會無緣無故挨鞭刑呢?
答案很簡單,概括起來就四個字自作自受。
原主雖然生於綺羅,但她祖籍是楚國。她的父母在戰亂時流亡到了綺羅,落地生根,成了獵戶。在某次草原圍獵時,寧父因緣巧合救了一個險些被驚馬馬蹄踩扁的小孩。這個小孩,就是因為貪玩而溜出宮的年幼的宇文爍。
為報答救命之恩,宇文爍邀請寧父去他身邊任職,卻被寧父婉拒了。宇文爍當時就許了個諾言,說寧家不管以後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找他,只要力所能及,他都會助寧家渡過難關。
十年過去了,寧家卻從沒出現過。宇文爍以為他們不會出現了。殊不知,在一個月前,一個烏髮雪膚的少女卷著小小的包袱,敲開了他府邸的大門。這個少女,便是父母雙亡後無依無靠,前來投靠金大腿的原主了。
故人來訪,宇文爍又驚又喜。得知了原主的遭遇後,宇文爍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憐惜之情,不僅主動與原主結拜為異姓兄妹,還萬丈豪氣地立誓,要給她尋覓一個合心意的歸宿,讓她下半生有所依靠。
當然了,如果宇文爍早知道這是一段孽緣的開端,必定恨不得回溯時間,抽胡亂發誓的自己幾個耳光。蠟燭
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宇文爍便驚悚地發現,原主的性格和他所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她根本不是自己想像中的什麼柔弱小白蓮,反倒是朵酷愛俊美男子的食人花。初來乍到,她就看上了一朵高嶺之花來宇文爍府中做客的綺羅五皇子宇文皓,並展開了不要臉的倒追。
可憐宇文皓活了十六年,平生就沒見過這種奇葩。不勝其煩之下,只能像躲瘟神一樣躲著她。
原主毫不氣餒。為了近距離看到心儀的美人,甚至混進了貴族少年們學習騎射的地方,並且大剌剌地撞入了少年們在騎射結束後擦身洗浴的地方。
她沒想到的是,闖進去時,裡面正站著十多個赤身的少年。不僅有一絲不掛的宇文皓,還有十多個同樣脫光光的貴族少年。
綺羅的民風的確彪悍,可像原主這麼色膽包天、敢直接衝進滿是裸男的浴池的人,也是絕無僅有的。b
宇文皓自幼就心高氣傲,遭此侮辱後,怒不可遏,氣得差點拔劍劈了原主。
得知此事後,宇文爍便陷入了兩難局面。綺羅皇子間明爭暗鬥,宇文皓是他一方的人,不可以因為此事和他產生嫌隙。但若是順著宇文皓的意思嘛……寧婧不死也得半殘。
宇文爍一個頭兩個大。最終,只能讓原主挨了一頓不大不小的鞭刑,勉強平息了事件。
挨了鞭刑後,原主還死不悔改,說自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話傳到了宇文皓耳中,據說他氣得臉都歪了,當場放言道以後讓他見到寧婧一次,就揍她一次。
寧婧:「……」
要背的鍋越來越多
仇家越來越多
笑著活下去
她晃了晃腦袋。唉,別想那麼多了。反正,要背的鍋那麼多,也不差這一個了。最多以後看到宇文皓繞著走就是了。
寧婧草草套上了靴子。事不宜遲,要開始做任務了。現在就去奴隸營把謝玖帶回來吧!
塞外之地,秋高氣肅。來自高原的寒風裹挾冰粒而至,大刀闊斧地鐫刻著這片蒼茫的草原。沒有半分中原地區的溫婉,卻別有一番壯闊的風光。
綺羅是在馬背上血戰出的國家,全國共二十餘座城,最為興旺發達的莫過於王都摩騫。
摩騫背靠大山,面朝大河,易守難攻。若從城門瞭望遠處,便可看見摩騫的分區非常明確。市井小民貿易的集中地在城北,牧人頭戴氈帽,牽著牲口,拉著貨物穿行於街上。小販蹲坐在階梯上,沿著非官道的小路吆喝擺賣而恢弘的皇宮,以及貴族臣子聚居的地區,則均在城南。
漫漫黃沙化為細線,席捲著秋陽烈風穿梭過摩騫,拂過大地的每一寸。
而摩騫最陰暗的一角,卻沒有陽光能照進去。
城南有一條特殊的貿易街。商鋪無瓦蓋頭,而是由一間間的營帳搭建起的。
尋常來說,喧鬧的貿易街是不會選址在這種貴族大佬雲集的地方的。之所以這裡會有一條貿易街,只因它販賣的貨物,只有貴族買得起奴隸。
狹隘的奴隸營里擠著十多個衣衫襤褸的奴隸。燭火昏暗,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經年不化的霉味。地上胡亂地鋪著幾張草蓆,有奴隸蜷縮著在上面睡大覺,渾渾噩噩的,不知日夜流逝。
骯髒的塵土揚起了血沫,謝玖被重重地摜倒在地。緊抱著懷裡的一塊干硬的饅頭,單薄的脊背承受著雨點般落下的拳頭。一襲髒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寬大單衣空蕩蕩地套在身上,明顯不合身。分明已經十歲了,可他看起來,竟還沒有一些七八歲的胡人小孩強壯高大,猶如一棵瘦巴巴的小甘蔗。
三個比他年長的高大的胡人奴隸,嘴裡不乾不淨地罵罵咧咧,正使勁兒地把吃的東西從謝玖衣服里拖拽出來。
謝玖瑟縮著,躲開鋪天蓋地的毆打,一邊狼吞虎咽地把干硬的饅頭塞入嘴裡,三兩口混著血沫咽了下去。
在兩年前,這樣的東西,就連大楚皇宮裡的狗都不會吃。可是,他知道挨餓的滋味有多難受,就像胃裡有一把火在灼燒,小腹空虛得痙攣抽痛。只要嘗過那樣的滋味一回,就絕不會忘記。為了活下去,他沒有挑三揀四的資格。
「媽的!他吃下去了!」為首的胡人罵了一句胡語,氣急敗壞地提起了謝玖的衣領,把他狠狠摜到了牆壁上。
咣當一聲謝玖的腦殼仿佛被撞碎成了好幾片,嗡嗡作響。同時,一隻粗糲的手已經掐住了他細細的脖子,拇指摁在了氣管,緩緩收窄,仿佛要碾碎他喉嚨的軟骨,聽見咔咔的輕微斷裂聲。
謝玖瞳孔緊縮,小胳膊小腿在空氣里胡亂蹬著,枯發下,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因窒息而憋得通紅,拼命抬起頭呼吸。雖然雙頰瘦削,臉色籠罩著一層不健康的蠟黃,可他的眉眼卻生得格外……漂亮。眼睛占了臉的很大一部分面積,眼縫修長,睫毛卷翹,烏黑的眼睛又圓又亮,泛著痛苦的濛濛的水光。鼻若瓊雕,沒長開的輪廓十分柔和,簡直比小姑娘還更秀氣。
弱肉強食是奴隸營不成文的規則,奴隸之間,為了爭奪糧食而相互鬥毆撕咬,是常有的事。在這個狼虎成群地方,唯有孔武有力的長相才能讓人心生畏懼、不敢輕易冒犯。越是漂亮柔弱的長相,越容易給自己招來麻煩。
謝玖薄薄的鼻翼嗡動著,出氣多近氣少,黑眸已經開始渙散。窒息讓他腦部缺氧,痛苦不已。髒兮兮的小手在背後胡亂地摸索拍打著,倏地摸到了什麼尖銳的東西,謝玖想也不想就摘了下來,使勁兒往掐住自己脖子的人的身上划去!
還沒長大的小奶狼弱得可憐。只是,為了在這暗無天日的奴隸營活下去,他也只能亮出稚嫩的爪牙,向蠢蠢欲動的掠奪者展示自己的兇惡和狂性。否則,一旦露怯或示弱,便會被接踵而至的群狼碾成血泥。
那胡人瞄到了有什麼泛著寒光的東西在飛速劃來,下意識地側頭躲避。電光火石間,刺啦一聲頸側已經被劃了一道血痕!
「啊」他痛苦地嚎叫了一聲,驟然鬆開了手,謝玖瘦巴巴的身體摔落在地,捂著自己已被掐出數道血痕的脖子,劇烈地咳嗽著,火燒般的喉嚨透出鐵鏽般的血腥味。
那胡人摸著自己的脖子的傷口,又驚又怒若是剛才他沒來得及避開,恐怕他的喉管已被割開了。
他暴怒地大吼一聲,飛起一腳,狠狠踹向了謝玖柔軟的腹部。
在他起腳的瞬間,謝玖便警覺地側身避開,但還沒緩過勁兒來,躲避的速度明顯慢了,只能活生生地受了那一腳。
「嗚……」謝玖哀鳴一聲跪倒在地,渾身發抖,像被挫傷了軟肋的小動物,那叫聲直教人心酸。清稀的膽汁夾雜著剛才吞下去的硬餅一股股地從口中嘔出,好半天都發不出一個音節,五臟六腑猶如移了位。
胡人暴躁地抬腳,正欲再踢,就在這時,奴隸營的門忽然被打開了,帘子被粗暴地掀起。一個頭戴氈帽的富態中年男人罵罵咧咧地鑽了進來,粗聲罵道:「幹什麼呢?!打什麼打?!」
此人正是這所奴隸營的老闆麥提。剛才還囂張不已的幾個胡人奴隸看到他後,不自覺地抖了抖,一鬨而散了。只剩下中間的謝玖,抱著腹部,團著小小的身軀,灰頭灰腦,大口喘氣。
麥提的目光停在了謝玖身上,被橫肉擠得快沒了的小眼睛裡,驀地閃過了一絲精光。
綺羅的奴隸買賣興旺發達,不可能一家獨大。誰家的奴隸好用,誰家的生意便火紅。對於奴隸營老闆而言,最不喜歡的便是謝玖這種有逃跑前科,賣出去後、又多次被退回的奴隸。退回來後要賠一半錢給人家是小事,關鍵是這簡直是在砸自己的招牌。往日裡,麥提都不會對謝玖有什麼好臉色。
可若讓他弄死謝玖,麥提又捨不得這可是當初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好貨,還是個非常稀有的中原奴隸。如果調教好了,這種奴隸能賣高一倍的價錢。
麥提盯著謝玖看了一會兒,一反常態地朝他走了過來。
幾個奴隸在角落裡看著這一幕,不禁有幾分幸災樂禍被麥提這個唯利是圖的男人找上門,絕不是什麼好事。這個中原來的小子剛被買主退回來,又傷了別的奴隸,這回准要倒大霉了。
「趕緊起來,把臉擦乾淨。」麥提站定後,態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僅半句沒提謝玖傷人的事,語氣更有幾分微妙和不可思議:「有位貴人要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