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盡天明。
初陽升起,暖暖的陽光籠罩金陵城,將昨日的寒冷漸漸驅散。
城外。
幾日前的喊打,廝殺聲早已經停了下來,那日半夜震天般的雷鳴也早已經銷聲匿跡了,到現在都有一些人奇怪,冬雷響了半宿,為何沒有一滴雨水落下。
據守城的一些守軍說,幾日前叛軍殺上城牆,是天上的雷神突然出現把叛軍劈死了,城池才守住了。
有人覺得這是天方夜譚,但是有些人卻相信是真的。
不過對城裡的百姓而言,最好的消息無非是城池守住了,叛軍被擊退了。
昨夜的一切神異此刻都煙消雲散,只有數千兵卒在城外打掃戰場,清理屍體,金陵城似乎真的已經太平了,連城門都沒有禁止百姓出入。
因為據守軍說,九山王李梁金已經撤走了,再也沒有兵力攻打金陵城,現在正在往南撤,昨夜是最後一股叛軍。
朝廷的話百姓是很相信的,於是附近村鎮的百姓紛紛裝起膽子回家去了,等他們回到家中就會發現,附近的確是沒有叛軍的蹤跡了。
夜裡,李修遠派遣鬼神一路南下,尋找叛軍,但凡見到的叛軍無不是立刻勸降,在白日大獲全勝的情況之下,沒有不從者。
偶爾一些不停鬼神之言的悍匪,也被他派出的一支支騎兵給剿滅了。
「公子,傷亡情況已經出來了,全記錄在冊。」李府內,李林甫恭恭敬敬的遞上了一本小冊,將幾日前的戰況統計了一下。
李修遠翻看了一下:「守軍折損一萬多?我麾下的甲士折損兩千餘人?百姓死傷千餘人這傷亡很大啊。」
他看完沉默了好一會兒。
守著這樣高大的城牆居然折損這麼多人,便是他帶來的八千甲士也折損了兩千餘人,這讓他很是心痛。
「九山王李梁金攻城時折損不大,就是楊彪夜襲金陵城的時候傷亡很重,天兵天將下凡來的確是不能小覷啊。」李林甫感慨道。
「再來幾次天兵天將下凡攻城的事情怕是連我都要死了。」李修遠說道。
雖然戰事結束,他取得勝利。
可是這些天兵天將下凡來的實力讓他感到心有餘悸。
李林甫說道:「公子莫要擔心,一萬天兵天將已是極大手筆,東嶽神君段時間內不可能再做出這樣的調度。」
「所以說接下來我得先發制人,等這東嶽神君布置周全的話我可就沒有這次這麼好運了。
李修遠道,他旋即又看著桌前厚厚一堆案牘:「凡間的事情也很多啊,我暫時脫不開身,需要請一些幫手來幫忙才行,雖有你的幫忙,可是有些事情需要親力親為才行,這是身為鬼神的你做不到的,這些案牘麻煩你替我處理了,我讓回頭派遣一些陰兵出去,替我傳信,將之前和我一起共事的書生都召回來。」
他指的是寧采臣,朱昱,王平等人。
雖然眼下朱昱在京城,但寧采臣,王平卻是很好的幫手。
「公子,寧采臣尚在金陵城,只是王平在公子練兵的那段時間生病了,回鄉養病去了。」李林甫說道。
「現在過去一個多月,想來病也養的差不多了。」李修遠道:「衙門之中有傅天仇坐鎮,暫時還亂不了,只是這戰事一起,過不了多久京城那邊就會有動靜了。」
「傅天仇是個倔強的人,他答應公子幫忙管理金陵城,卻因戴罪之身不願坐在衙門裡,現在正在牢房之中和那個段文若一起主事呢。」李林甫笑道。
李修遠揮手道:「隨他吧,反正現在金陵城已經沒有了有台面的官員了,我前幾日剛剛平亂,現在金陵城我這個游擊將軍最大,誰敢說三道四。」
幾次動亂,金陵城的官府力量削到最弱,現在李修遠不管做什麼也沒有一個文官跳出來吱聲。
「在朝廷的調令沒有來之前,繼續讓左千戶守著,並且兼負城內的治安。」
李修遠又道:「另外讓韓猛平了周圍逃竄的賊匪就回來,現在兵力削弱,我準備讓他去郭北城招兵,擴大李家軍,爭取湊足一萬騎兵。」
「安撫的事情,你也得多留意,拿章程之後讓鐵山送去我父親,家中賬房不少,這事情還是能解決的,不過戰死的之人的魂魄讓李忠照料著,願意留在陰間鬼城的就留在那裡,願意做鬼差的也行,願意投胎的也隨他們,給他們一個好點的待遇。」
李修遠將一件件事情安排下去。
這幾日只覺心力交瘁。
這還只是一城之地,真的很難想像管理整個天下又是何等的艱辛。
難怪自古有句話叫,坐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在郭北城幾十里外的一處小縣之中。
有一戶姓王的尋常人家,王家子叫王平,聽說前陣子中了秀才,王父高興不已,宴請相鄰。
但自打上個月王平回來,卻是一病不起。
聽大夫說是精血虧空,又偶感風寒,需要靜心調理。
可修養一個月來,王平的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不斷的惡化,之前還能下塌走路,到今日卻只能臥病在榻,難以起身。
「王平在家麼?李修遠李公子的一封書信託小的交給你。」
半晚時分,一個陌生的聲音在王平的耳旁響起。
王平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喚了聲:「夫人,快,李公子有一封書信託人給我,送信的人在門外,你去取一下。」
「夫君莫不是聽錯了吧,剛才我從門外進來,沒見到人啊。」王氏走了進來,有些疑惑道。
「王平在家麼?李公子的書信麻煩您收一下。」那個陌生的聲音又想起來了。
王平睜開眼睛道:「確實有人,你快去,李公子書信與我定有重要的事情,莫要耽誤了。」
「可是妾身真的沒聽到有人喊啊。」王氏道。
王平有些惱怒道:「你一婦道人家如何知曉李兄的本事,快出門去,定有送信之人。」
王氏拗不過只好出門前去一看。
她當即一驚,果然見到一個身穿官差模樣衣服的站在屋檐下的陰暗處,看向這邊。
「是王平夫人麼?這是我家公子的書信,還請收下。」
一個官差模樣的漢子遞來一封書信,
王氏下意識的接過了,低頭看了一眼,雖是認字不多,但上面的確是有自己夫君王平的名字。
可是當她抬起頭正欲感謝一下送信的差役時,卻陡然發現屋檐之下卻一個人都沒有,周圍之聽見嗚嗚的冷風吹過。
「啊~!」
王氏嚇了一跳,急忙轉身跑會屋子裡去。
回到屋內他急忙將剛才的事情和王平說了一遍。
王平咳嗽兩聲:「有何大驚小怪的,把信給我。」
他不理會自家夫人的驚嚇,他知道這是鬼差送信,並非活人,和李修遠交集半載,心中已然有數。
當王平看完書信之後,情緒不由激動起來,他捶足頓胸道:「李梁金造反,叛軍攻城,李兄棄筆從戎,帶兵殺退敵軍,眼下城內,軍中皆缺人主事,李兄身邊無人可用,可咳咳,可我王平卻疾病纏身,臥榻在床,只能辜負李兄一片期望啊。」
「不,不行,我得起來,去金陵城,夫人,勞煩你雇一輛馬車送我去金陵城。」
說著,王平掙扎著便欲起來。
「夫君病成這樣還怎麼出門啊,還是安心養病吧,李公子那邊就推了吧。」王氏說道。
王平搖頭道:「我王平深知自己本事,文不成,武不就,然幸得結識李兄,李兄有救國安邦之才,平定天下之能,是我平生之知己,我無法實現的理想和抱負,李兄能完成,我只需助他就足矣,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若不去,有何面目再見李兄,有何面目苟活於世?」
「扶我起來,我去意已決。」
王氏見到自家夫君這樣子,不忍道:「夫君臥病在榻,即便要去也要再修養兩日啊,等病痛好轉一些再去也不遲,否則這般樣子去了之後又能幫上什麼忙呢?」
「此話有理,我再調理兩日,不過我得回一封書信,告訴李兄我要收撿一番耽誤兩日,待我寫好之後你放在門外焚燒,李兄自會知曉。」王平道。
王氏點頭照辦,很快就將一封書信放在門外焚燒了。
而在翌日夜晚十分,上次那個送行的差役卻又再來了:「王公子的書信我家公子已經收到了,為此公子特意吩咐小的在縣外備好了車馬,接王公子前去金陵城。」
聽到這個消息,王平心中驚喜。
李兄對自己很重視啊,自己怎能辜負他的一片好意。
可是兩日之後,王平的病更重了。
當夜,那差役卻又來了,一輛馬車停在了王家門前:「王公子時間已經到了,還不出發麼?」
病的迷迷糊糊的王平強撐著身體欲站起來,可是渾身無力的他卻又很快倒在了榻上,他心中悲憤交加,恨自己無用。
「李兄,我愧對你啊,金陵城我去不了了。」
王平躺在病榻上流淚,此刻方才明白什麼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差役再次喚來兩聲,見到無人應答,只好道:「王公子既然不願前去,小的也就大打攪了,這就會去稟告我家公子。」
說完,馬車使動的聲音從王家門前響起,然後漸行漸遠。
王平流著淚望著屋頂,耳旁聽著那馬車漸行漸遠的聲音,心中焦急萬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不知道怎麼回事沉重僵硬的身體突然輕了起來,一下子恢復了力氣,突然從病榻上坐了起來。
「等,等等,前面的夥計,我是王平,我已準備妥當了,這就隨你去金陵。」
王平來不及多想,只知道馬車已經走遠了,再不趕去就真的來不及了,當即一下子衝出屋子,身手矯健的追了出去,很快就追上了即將駛出縣外一輛彩色的馬車。
趕車的差役看了王平一眼,停下馬車道:「還以為王公子不來了呢,沒想到趕來了,還請王公子上車。」
「有勞了,耽擱你兩日時間真是對不住了。」王平歉意道,然後坐上了馬車。
「不敢,不敢。」差役受寵若驚,回了一禮,讓後急忙駕車遠去,馬車往前跑了一段路突然一陣風捲起。
彩色的馬車當即飛了起來,晃晃悠悠的向著金陵城的方向而去。
就在王平坐馬車遠去的時候。
王家內,一聲驚呼響起,隨後卻是王氏悲痛的哭聲傳來。
「夫君啊~!」
臥房的病榻之上,自家的夫君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到死的那一刻都是睜開眼睛不甘心的看著窗外,看著金陵城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