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的地方的確很近,步行也就二十多分鐘的距離,說完那句話之後,秦傾便沒有再理會王林,徑直朝著墓園的方向走去。
王林見狀,自然也不敢怠慢,鎖了車,不遠不近地跟在秦傾身後洽。
秦傾在附近買了束媽媽最喜歡的鮮花,沒過多久,秦傾便進入了墓園,而王林便在墓園門口頓住了腳步,沒有跟進去,而是給葉清澤打了個電話。
「葉先生,小姐來了墓園。」
葉清澤只是淡淡道:「看著她。鈐」
「是。」王林恭敬回答。
秦傾的爸爸媽媽是葬在一起的,墓碑上刻著兩個人的名字,秦傾走過去,將手裡的花放下,看著墓碑上爸爸媽媽相攜微笑的模樣,也微微笑了起來。
她沒有說話,因為知道自己心裡想的事,不用說爸爸媽媽也肯定知道。
她只是靜靜地靠著墓碑坐了下來,無聲地望著這一片墓園,在心裡跟爸爸媽媽說著自己想說的話。
從日出到日落,她一直坐在那裡,仿佛已經入定一般。
墓園的工作人員好幾次從這裡經過,總忍不住多看她幾眼,只是來探望過世的親人原本便是傷懷的事情,所以他們也沒有多打擾。
餘暉滿天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著夕陽,一步一步地朝著秦傾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秦傾被他的身影映出的光輝閃得花了眼,忍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
葉清澤緩緩在她面前站定,秦傾又隔了好久,才緩緩睜開眼睛。
只是她沒有看葉清澤,徑直站起身來,起身往墓園進出口的方向走去。
葉清澤伸出手來拉了她一把,秦傾猛地掙開,回頭看向他,聲色俱厲,「你幹什麼?」
葉清澤面色清冷如霜,沉著臉看著她,「你覺得我想幹什麼?」
「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秦傾有些譏誚地看著他,「只是想提醒你,爸爸媽媽都還在這裡。葉清澤,你敢再對我動手動腳,就不怕天打雷劈?」
葉清澤面色倏地更沉,然而片刻之後,他卻冷笑了一聲,「怕天打雷劈,我就走不到今天這個位置!」
說完,他猛地伸出手來,拽住秦傾就往外走。
「葉清澤!」秦傾用力地拍打著他的手,想要掙開,卻根本掙不脫他的大力氣。
葉清澤拉著她疾步往外,門口停著一輛黑色賓利,他將她拉到車前,打開後座的門就將秦傾塞了進去!
「葉清澤!你還想再毀我一次是不是?」秦傾用力撐住車門,冷漠而憤怒地瞪著他。
葉清澤沉眸與她對視片刻,捏了她的手往裡面一扔,隨後就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這一扔直接將秦傾扔得往裡面倒了倒,卻是倒在了一個柔軟溫熱的物體上。
秦傾猛地直起身子,這才看見,車裡竟然還坐著一個女人!
那是一個精緻漂亮的女人,並沒有什麼多厚重的妝容,卻有著如畫一般的眉目,很動人的漂亮。
她看起來大秦傾幾歲,目光跟秦傾對上之後,微微一笑。
秦傾一怔,雖然依舊滿心防備,可是不得不承認,當看見車裡坐著的是個女人時,她的防備還是放下不少。
葉清澤並沒有上車,秦傾忍不住轉頭往窗外看了一眼,卻見葉清澤正站在不遠處的一處樹蔭下,背對著車子的方向抽著煙。
「他嚇到你了吧?」身後的女人卻忽然對秦傾開了口。
秦傾回頭,與那漂亮女人的目光對上,「你是誰?」
「我?」女人頓了頓,微微一笑,「大概算是他的女人吧。」
秦傾聞言,眼中不由得又帶起防備,靜靜地盯著她。
「我叫顏語。」大概看出秦傾的防備,顏語大方地朝秦傾伸出了手。
秦傾卻並沒有理會她的那隻手,身子反而微微往後傾了傾,「你們想幹什麼?」
顏語頓了頓,抬眸看向車外葉清澤的身影,輕聲道:「他想要你回家,做回你的葉家二小姐。」
秦傾嗤笑一聲,推門就要下車。
顏語卻驀地伸出手來,握住了秦傾的手腕,秦傾回頭看她,見她目光淡淡,卻並沒有什麼深沉的情緒。
「這麼多年,他因為你的事一直很內疚,縱然他曾經犯下大錯,也希望你能給他一個補過的機會。」
「補過?」秦傾仿佛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怎麼補?把我媽媽的名譽還給她,還是讓被他氣死的爸爸重新活過來?還是讓我回到十七歲那年,讓我繼續跟我的男朋友好好的,也從來沒有離開過h市?」
顏語眉心微微一動,目光又看向了車窗外的那個。
這男人心思有多深沉,她從來都不知道。可是他卻對她坦訴了對妹妹的愧疚,她並不知道他說話的真假,卻選擇了相信。
「其實,他之所以會變成那樣,我有責任。」顏語低聲道,「所以,你也可以連我一起責怪,不必非要恨他恨得咬牙切齒。」
秦傾視線微微一凝,看向了顏語。
「其實他原本是個怎麼樣的人,你是他妹妹,應該比我更有體會。其實都是我……」顏語目光依舊落在窗外的男人身上,「是我在那年對他說了很多不好的話,是我刺激了他,所以才讓他變成了那個樣子。」
秦傾聞言,竟微微頓住,片刻之後,才又開口:「你對他說了什麼?」
顏語沉默片刻,淡淡一笑,眼底泛起苦澀,「那些話實在是太傷人,也怪我當時年輕,沒有考慮過後果。你現在要我說,我真是說不出來了。」
秦傾沉默片刻,也笑了笑,「你是他請來的演員吧?演這麼一出,多少錢?」
顏語看著她,那絲跟回憶有關的苦澀便緩緩散去,化作無奈。
「很多錢。」她低聲道,「只是卻不是為這齣,我想,他大概想要我陪他演很多出,甚至是演一輩子。」
說完,她便忍不住又抬頭,看向了車外站著的葉清澤。剛好葉清澤也回過頭來,兩個人的目光對上,顏語微微一笑,而葉清澤眼神微微一凝,迅速又移開了實現。
秦傾將二人之間的這些反應看在眼中,忽然變有些沉默下來。
如果是之前,她幾乎可以立刻就相信自己的感覺,認定這兩個人是互相愛著對方的。可是如今……她卻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你是他愛的女人?」秦傾神情平靜地問道,「因為當初你傷害了他,所以他才性情大變,幾乎毀了我們整個家?那你現在為什麼又陪在他身邊?為什麼又要來與我說這些話?」
「因為錢。」顏語微微笑起來,雖然是在說錢,可是目光卻異常清澈,「因為他刻意給我很多錢。」
「你當初離開他,也是因為錢?」秦傾問道。
「是。」顏語毫不避忌,微微一笑,「很俗氣的理由吧?」
秦傾收回視線,淡淡一笑,「如果是真的,你還真是夠坦白。」
「原本便是事實,由不得我不坦白。」
秦傾聽了,心裡卻依舊很平靜,「說完了?」
顏語沒想到秦傾反應竟會如此平靜,「你還是不相信?」
「沒有,我信。」秦傾平淡地回答了一句,推門就下了車。
她徑直就走到了葉清澤身後,聲音冷淡,「這就是你為當初的事情做出的解釋是嗎?」
葉清澤回頭看她,神情不似先前那樣冷凝,卻依舊看不出什麼波動。
可是他接下來說出來的話,卻讓秦傾吃驚。
「當初的事情,的確是我做錯。」葉清澤沉聲道,「只是過去回不去,只能用未來彌補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秦傾聽見他這句話,鼻尖竟然不爭氣地一陣酸,差一點就衝擊得自己紅了眼眶。
「你也知道過去回不去,要怎麼用未來彌補?」秦傾微微咬了牙,一字一句地說著,「就算我相信那女人說的話,你也彌補不了什麼!」
說完,秦傾轉身就朝著自己來時的方向走,走出去兩步之後,她便又回過頭來,看著葉清澤,冷聲道:「不對,我大概應該回答你,我相信你和那個女人說的話,所以,你以後不用費盡心機地來給我解釋什麼,你也不要再打擾我了。」
隨後,秦傾便朝著酒店的方向,離開了這裡。
葉清澤注視著她大步離開的背影,始終沒有動。
顏語這時才推門下了車,一步步走到葉清澤身邊,伸出手來抱住他的腰,輕聲道:「該說的我都說了,可是她好像還是不太相信。對不起。」
葉清澤神情清冷,似乎根本不為所動。
顏語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看著他的冷峻的容顏,隨後踮起腳尖,在他唇角輕輕吻了一下。
葉清澤便猛地勾住了她的腰身,逼得她貼近自己,而後,重重吻住了她的唇。
*
在h市呆著的幾天裡,秦傾的心情前所未有地平靜,包括葉清澤和顏語跟她說的那些話,也沒有造成她心情的任何波動。
因為無論那些話是真是假,對她來說,意義其實都不大。
那天之後,葉清澤果然沒有再打擾過她,只是秦傾住著的酒店房間,原本只是普通快捷酒店的標準間,在第二天卻忽然就變得豪華起來。
她出門不過兩個小時,再回來時,房間裡的家具、電視通通變了模樣,連原本凹凸不平的地板,都鋪上了厚厚的地毯。
秦傾當然知道這是誰做的,但也並不說什麼,反正她給了錢給酒店,無論房間裡變成什麼樣,她都是照住而已。
她在h市呆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墓園坐著發呆,偶爾也會去市區走走逛逛,將自己從前念書的學校,住過的小區和跟爸爸媽媽一起去過的地方都儘量走了一遍。
以前爸爸工作很忙,她大多時候都是跟媽媽在一起,偶爾周末的時候,一家人才可以出去度假。媽媽總是埋怨爸爸不多抽時間陪她們母女,可是每次說起爸爸,卻仍是一臉幸福的笑容,而每次周末能和爸爸一起帶她出去的時候,媽媽臉上的笑容便顯得更加幸福。
而今,秦傾重新走過曾經有著一家人幸福記憶的地方,每走一處,如死灰一般的心,便似乎復燃了一分。
到一周後,她終於開始覺得,自己經歷的那些事,其實可以放下了。
被欺騙沒有什麼大不了,沒有孩子也沒什麼大不了,未來,以後,她依舊可以努力幸福地生活下去,至少,那麼多的朋友會陪著她,還有天堂中的爸爸媽媽,也會一直陪著她。
當終於確定自己心情平復之後,秦傾決定回到g市。
退了酒店的房間,走出酒店門時,她再次看見了王林。
王林這次沒有開早先為葉清澤開的那輛賓利,而是開了一輛大眾車,見到秦傾出來,他連忙走上前來,「小姐,讓我送你去機場吧。不是先生的意思,是我自己,想再送你一次。」
秦傾唇角微微一動,終究是沒有說什麼。
雖然他現在跟了葉清澤,可是他到底還是看著她長大的王叔叔,曾經無數次載著媽媽接她上下學的王叔叔。
眼見秦傾沒有拒絕,王林立刻走上前來,幫秦傾將行李放進了車子的後備箱。
車子一路駛向機場,王林開始和秦傾說起她小時候的一些趣事,聽得秦傾時而尷尬時而開懷地笑,倒像是回到了小時候一般。
到達機場,王林幫秦傾取出行李,將秦傾送到入口處,這才看著秦傾,輕聲道:「小姐,你要開心些。」
秦傾一怔,隨後緩緩點了點頭,笑著朝他揮了揮手,「王叔叔再見。」
拖著行李走進機場,獨自辦理了登機手續,過了安檢之後,秦傾便到了候機室等飛機。
只是剛剛進入候機室,一個抱著飲料玩耍的小孩子忽然就撞了過來,手中的飲料一下子灑在了秦傾的裙子上。
秦傾連忙蹲下來,抱住了那個兩三歲的小男孩,輕笑一聲,「小朋友,小心點。」
誰知道那小男孩卻朝她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而後轉身就跑開了。
秦傾有些無奈,然而看著小男孩的身影,眼中卻依舊是滿滿的喜歡。
回過神來,秦傾才匆匆拖著行李箱走進洗手間,擦拭自己身上染上的飲料。
她正低頭擦著,忽然有人遞了一張紙給她,秦傾順手接過來,回過神來才抬起頭,看見眼前的人時,她便忍不住笑了:「嗨,歐珣!」
一身清爽休閒打扮的歐珣看著她,也笑了起來,「秦傾,又見面了。」
等秦傾收拾完自己身上的飲料,兩個人才一同走出去。
歐珣這一次跟男友一起回國探親,現在她要先飛去a市跟男友匯合,然後兩個再由a市回到非洲醫療志願者隊。
兩個人找了家咖啡廳坐下來,歐珣本想問問秦傾的近況,秦傾卻只是打聽他們的志願者隊在非洲那邊進行醫療援助的情形。
「歐珣,如果我說,我想跟隨你們的醫療志願者隊進行一個長時間的跟訪,做一個系列報道,怎麼樣?」
「你確定?」歐珣微微有些驚訝,「其實如果可以,我們當然也希望可以得到媒體的宣傳,這樣一來,對很多方面都有好處。」
「那真是太好了。」秦傾心裡幾乎立刻就定下了計劃,「我回去跟我們雜誌總編報備一下,如果他支持當然最好,如果他不支持,我就是自費也想要過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