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府的山頂上,大雪堆積著,梅香依舊清悠悠飄散開去。亭子裡,兩個僕婦手快的收拾起來,火堆已經生了起來,剛起的暖意,又被四面來風吹散開去。年輕僕婦嘆息著說:「這樣的日子,在室內呆著多暖和,我想不明白少爺們和小姐們為何喜歡來山頂吹冷風?」
年紀大一些的僕婦笑話她說:「你這才成親不久的日子的新媳婦,會想不明白這個理?你是說來讓我眼紅的吧。我可聽說你家那位,就是因為在山頂上見了你一面,回頭求主子開恩得了你這麼一個能幹人。」年輕僕婦臉紅起來,低聲嘀咕著說:「大嫂子,我這做事的人,心粗,那有你們說的那樣事。只不過我年紀到了,有人上門求,主子恩澤親事。」年長的僕婦也不想笑得年輕僕婦丟下手裡的活計,她乾脆利落的點頭下來。
山頂風大,火又是剛生起來的,兩個僕婦只能手快的把亭子裡清掃一遍之後,又用雪把帶上來的罈罈罐罐清洗乾淨。她們把事情做得差不多,聽到有人往山上走來,兩人驚訝的抬眼起來,年長僕婦說:「鍾家少爺來得早了一些,我們還是快些收拾了下去,聽大少奶奶身邊的人說,這位爺可不喜歡身邊有多事人。」兩個僕婦加快手上動作,她們早早聽了管事婦人的吩咐,今天管著這山頂的活。
這也是管事婦人覺得她們兩人都不是多事人,平時又是眼活之人,才把這輕便活計交給她們打理。這份活計要得了少爺們和小姐們的賞,一天下來,可比過年時主子們的賞,還要豐厚許多。兩人都知大傢伙眼紅著她們的好運氣,要不是從前管這活計的人,被抽調到老夫人的院子裡管事,這事怎麼也輪不到她們兩人的份上。她們兩人抬頭往山路上一瞧,瞧見聞春意的身影,兩人頓時鬆了一口氣。
兩個僕婦衝著聞春意行禮說:「十八小姐,我們只余手邊的散活,很快的就收拾好了。」聞春意神情淡淡的瞧著她們,微微點頭說:「我瞎逛逛,你們自便。」兩個僕婦交換下眼神,年輕僕婦壯著膽子說:「十八小姐,這些罈子,我們已經清理乾淨,你要采雪,眼下小姐們都沒有來,你可以隨意採選香味足的梅花上的雪。」聞春意感受到她們的的善意,她隨意進亭子取來三個小巧玲瓏的罈子,望著兩位婦人輕語一聲:「謝謝。」
聞春意和三丫四丫非常有興致的采雪起來,她們行得越來越遠,兩個僕婦已經收拾好亭子,準備下山時,抬眼瞧見聞春意臉上的笑容,年長僕婦輕語一聲:「十八小姐笑起來很好看,可惜她平時不愛笑。」年輕僕婦低聲說:「十八小姐是好人,她和十六小姐管事時,從來沒有藉故亂指使過人。」聞春意管理家事時,那可能不曾得罪過人,她就得罪過聞二夫人身邊的囂張管事婦人。
年長僕婦輕輕嘆息一聲說:「四老爺四夫人都是好人,待我們這些人從來沒有冷眼過,只是他們的命都不好,一直在這府里低頭做人。幸好,八小姐生得好,得了老太爺的青眼,要不一家人的日子,在十三爺長大之前,在這府里不知會有多難過。」落難的主子,是抵不過家裡得勢的奴才。年輕僕婦心性簡單一些,她笑著說:「大嫂子,你心底真不錯,還為主子們擔起閒心。」
年長僕婦好笑的瞧她一眼,說:「一府六位老爺,只有四爺沒有官品,幫著家裡理庶務,將來要是分家,理庶務這份活計,只怕也做不了多長。那時,四房的日子,比在府里的日子,還要不如意。」年輕僕婦立時低垂眉眼,聞老太爺夫妻活著,府里就這般過下去,可是這些年隨著他們年紀增長,府里的下人們,早已經有心思靈敏的私下裡各自尋以後的主子起來。年長僕婦低聲說:「可惜四房不需要這麼多的下人,要不,憑四夫人手上的活計。
只要我們不懶,跟著四房一家出府,日子總能過下去。」四房的一些事情,並沒有完全隱匿過去。府里老人們多少都知曉一些底細。四房服侍的婦人們,在忙過主子的活計之後,還有閒心通過四夫人的介紹,接一些手工藝活來做,聽說非常的貼補家用。四房的下人們,大約是幾房下人們過得最舒服的一房下人,一個個老老實實在院子裡做活,輕易不會出院子門跟人閒言兩句。
兩位僕婦說著話,又把山下的火生了起來,兩人才把手裡的雜物放回去,又重新提了一些柴火出來。兩人守在山邊的路上,遠遠的瞧見鍾池春帶著兩個小廝過來,又隱隱約約聽見山頂上三丫和四丫的話語,兩個僕婦有些著急起來,年輕的僕婦腳步往外急急邁出幾步,被年長的僕婦拉扯住她說:「你心慌什麼?」年輕僕婦退回來,低聲說:「十八小姐在山上。」年長僕婦低聲回過去:「他們身邊都跟著小廝和丫頭,兩人認識,又是親戚。
你這一上去,落在閒人眼裡,才會給十八小姐招來閒語。」鍾池春帶著兩個小廝已經往山上走去,年輕僕婦只能停在原處,她有些心慌的問:「大嫂子,不會出事吧?」年長僕婦沒有好氣的瞧著她說:「能出什麼事,鍾家少爺是規矩人,十八小姐最為守規矩,堂堂正正的遇見,能有什麼事情發生。你把這事放下去,我們當作不知這麼一回事。」年輕僕婦輕舒一口氣,說:「是,我什麼都不知道。」
年長僕婦瞧著她好笑起來,說:「鍾少爺和十六少爺處得好,他們常來常往,我就不信在別處,鍾少爺和十八小姐不曾遇見過。這府里的小姐們,有那一個不識得鍾少爺。我瞧著只有那位小姐臉皮厚,才會東想西想,自個往岔路上想去,也不想一想,鍾少爺年紀都比她小的事情。」年輕僕婦立時有興趣起來,低聲問:「大嫂子,那位小姐真的動過心思?」年長僕婦也知自已失言,立時搖頭否認說:「鍾少爺的心思,是府里小姐們能亂動的嗎?」
聞春意在山上從梅花上采雪,從前她不喜歡做這樣細緻的事情,總覺得是多此一舉。每年夏天時,用梅雪水泡茶,除去多了一股梅香味道外,她喝著茶,也不覺得比甘泉水泡出來的茶味,多上別的滋味。聞春意自是明白她的這種心態,與四房的現狀有關,人有閒心,才會有閒趣。四房這兩年的經濟是寬鬆了一些,可是隨之而來的兒女親事,只怕緊跟著緊巴巴的日子,又要重新過了起來。
聞春意想起聞老夫人的新提議,她的心裡多少有些底起來,日後聞府的管事,輪不著她們這些個將要談婚論嫁的人,再來多事幾回。幾個已經生了子的嫂子們,分明是瞧上了幫著管事的活計。有聞老夫人開口說話,聞府終將不會太平了,新一輩爭權勢又會起風波。聞春意反而慶幸不已,聞秀玉的年紀尚小,親事上面至少還要推遲四年進行。四年之後,又是怎麼一番情景,應該比現在攪混一池清水的情景,要明白許多。
聞大夫人和聞大少奶奶瞧著鍾池春帶著小廝離開後,聞大夫人寬慰起聞大少奶奶說:「你反正也不是那種愛權勢的性子,你祖母又發話,要她們都出來幫一把你,你就把手裡一些不重要的事情,順勢分了下去,你趁著這機會,瞧一瞧下面人的心事。」聞老夫人的話茬兒一傳出來,聞五夫人就前來順勢把手裡的事情,來跟聞大夫人做一個交接。聞大夫人原本有些推拒,聞五夫人這些年來是安分會處事的人,她還想著她再幫聞大少奶奶幾年。
聞五夫人見聞大夫人是一片誠心,便壓低聲音跟她說起真心話:「大嫂,原本大侄子媳婦當家時,我就有心把手裡的活計交出去,只是我瞧著大侄子媳婦是一個明白人,她有心讓我多做幾年,再加上那時我自個家裡事情不多,就沒有順勢交權出去。如今事態不一樣,我再把著手裡事不鬆手,那就是跟晚輩爭權奪利了。現在我要為兒子們親事相看人,也不想再擔著府里的事。」
聞大夫人其實也鬧不明白,聞老夫人不管事多年,為何又有心管起府里這些事情?她見聞五夫人的確是下定決心要做一個閒長輩,她只有叫聞大少奶奶過來,把事情說明,又叫兩邊管事直接去交接清楚。聞五夫人把事情交付出去了,她心裡也輕鬆許多,她低聲比劃一下,說:「十八前幾天去給母親請安,她走了之後,二嫂和她那一房兒媳婦們的守在身邊說話。聽說母親問了問,她們在娘家的事,然後又說了一些閒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