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燦爛的七十年代
如果您現在看到的不是正文, 那就明天再來看吧! 這些話藏在心裡很久,許秋陽一直沒有說過出來,今天如果不是爸爸這樣逼人太甚,她也不願意這樣不留情面。
&賬, 有這樣跟大人說話的嗎?父母生了你養大你就是天大的恩情, 烏鴉還知道反哺呢,我當初生你還不如生塊叉燒!」爸爸生氣地大聲吼了起來。
&你自己先要算賬的,既然話已經說到這裡, 我就直說了吧,我工作丟了,錢是沒有的了,我也不會去借的, 你們愛給弟弟買房子, 自己去想辦法, 我也不會幫忙還錢的。」許秋陽冷冷地說。
&麼,丟了工作?你還嫌給我們丟臉不夠是不是,這麼好的工作也能弄丟了, 我跟你說,要是沒錢, 就別回來過年了, 家裡沒你住的地方!」說完狠狠地掐了電話。
許秋陽抬起頭,努力把眼淚逼回眼眶裡, 她早知道家裡沒有自己住的地方了, 十幾歲的大姑娘, 從來就沒有過自己的房間,一直都是睡在客廳的沙發上的,晚上要等所有人都睡了才能攤開鋪蓋入睡,每天早上必須在所有人起床之前把自己的鋪蓋收拾好,不然的話兜頭蓋臉就是一頓呵斥,哪怕這樣,她也從來不敢有過什麼怨言,也從不肖想弟弟會把房間讓給她。
可是這樣的忍氣吞聲換來的是什麼呢?不過是一句忘恩負義而已。
還好自己已經長大,有了自立的能力,既然已經撕開了臉,那過年也就沒有回去的必要了,以後就為自己而活吧,許秋陽相信,將來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只是好想念外婆啊,還有那個給自己留下了六年美好回憶的地方——白龍灣水電站。
所以她回來了,這裡雖然已經變得一片荒蕪,可仍然是她心目中真正的家的所在,唯一的家。
把灰塵大概抹過一遍,地板也擦乾淨了,屋子裡漸漸地像是個家的樣子來,許秋陽找出電爐,插上電,盤繞著的電阻絲漸漸變得通紅,洗乾淨的鋁鍋坐上去,燒半鍋開水,把紅棗、香菇、枸杞扔進去。
菜是她特地帶回來的,有雞有魚,有蘿蔔、生菜和金針菇,還有魚圓。
過年當然要吃魚圓啊,外婆家後院的魚塘里養了好多魚,過年前會撈起來,殺魚去骨,魚肉攪碎了加上麵粉,用來炸魚圓,外婆就像這樣,把油鍋坐在電爐上,蹲坐在小凳子上炸魚圓,炸出來好大的一盆,讓小秋陽用個盤子端著,挨家挨戶送上門去。
別人家收了小秋陽送來的魚圓,總會用家裡做的吃食把盤子盛得滿滿當當的,讓小秋陽帶回去,炸出來滿滿的一盆魚圓能送出去一大半,同時也能帶回來大半盆各種各樣好吃的,年便在這樣香噴噴的氣味中拉開了序幕。
哪怕是一個人的年也要好好過,許秋陽飽飽地吃了一頓火鍋,把東西收拾好,還是用電爐燒了熱水洗澡,從柜子里拿出來的被褥充滿了潮濕的霉味,用凳子把被子撐開架在電爐上,烤一烤霉味便會散去很多,變得乾燥鬆軟,暖烘烘的。
當年電爐是多麼不可或缺的好東西啊,也只有他們這些住在水電站的人,才能如此肆無忌憚地使用電爐,一點兒也不用擔心電費。
躺在烘得暖暖的被窩裡,許秋陽閉上了眼睛,恍惚間似乎外婆就躺在邊上,一邊輕輕地隔著被子拍著他,一邊哼著好聽的催眠曲,然後她就會感覺自己飄飄蕩蕩的,飄到雲朵上去了。
許秋陽是被冷醒的,她整個人蜷縮在被窩裡,手腳都是冰涼的,這舊被褥保暖性能就是差啊,許秋陽感嘆著,睜開了眼睛。
不對,這分明不是她入睡時的房間。
觸目所見是低矮昏暗的泥磚房,牆壁上連層白灰也沒有,只有坑坑窪窪的泥磚,頭頂上是黑乎乎的床架子,身上的被子薄薄的,裡面的棉絮都結成了硬塊,就這麼著,這被子也只蓋了自己半個身子,剩下的一大半,蓋在了兩個看起來年紀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子身上,女孩的臉面向另一邊看不清楚,只露出一把枯黃細弱的頭髮。
這是什麼情況?
許秋陽看了看自己依舊蜷縮起來的手腳,還是原來的形狀,不過瘦了黑了很多,也粗糙了很多,她是從小就干很多家務活的人,手掌本來就沒有同齡人細嫩,可也不至於粗糙到這個程度,掌心布滿了繭子,指頭上滿是細小的傷痕,要不是手指修長結實,還真看不出來是一個年輕姑娘的手。
年輕姑娘?她現在還是一個年輕姑娘嗎?
許秋陽「騰」地坐了起來,往四下看了看,房間實在簡陋的很,除了她們現在躺著的這張床之外,只有一張黑乎乎的桌子和一個半人高的柜子,沒有鏡子,照不出現在自個兒的模樣。地板是泥地,在常年累月的踩踏之下變得油光滑亮,上面橫七豎八地躺了幾隻破布鞋。
不大的窗戶上糊著舊報紙,報紙上破了一個洞,從洞裡面看出去,天色還不太亮。
許秋陽覺得,她現在大概是在做夢,嗯,躺下繼續睡,睡醒了又能回去了,現實生活雖然不是那麼盡如人意,但她還是很熱愛它的!
&咚!」隔壁房間響起了重物敲擊床板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一個中氣十足的叫罵聲:「太陽曬□□了還不起身,一個個都懶過條死蛇,餓死我老太婆了!」
聲一入耳,一連串的信息電光火石般地在許秋陽的腦子裡爆炸開了,幾乎是同一瞬間她就知道了隔壁房間住的是她的曾祖母,今年已經八十二歲的老太太許曾氏,家裡的孩子都叫她阿太的。
阿太原本身體硬朗,八十歲了還能去菜園裡摘菜,兩年前有一天不知怎麼了,突然就中風了,醒來之後雙腿癱瘓,躺在床上再也下不來了,天天悶在屋裡,阿太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天天沒事就指天罵地,沒一刻安寧。
家裡也沒什麼人理她,這每天幹活都還忙不過來呢,哪有空去聽她嘮叨,一日三餐按時供應,每隔幾天幫她擦洗一次身體換身衣服,就算是孝順了。
&妹,快點過來,我要屙尿!」阿太大聲喊。
許秋陽條件反射地跳起來:「來了!」順手拿起床邊的衣裳匆匆穿在身上,一路小跑著到了隔壁房間,一把抱起瘦成一把骨頭的阿太,給她脫了褲子,放在門背後的尿桶上。
老人家括約肌不行,稍有尿意就要趕緊去拉,不然的話就會失禁,這大冬天的,換褲子換被褥,有得麻煩。
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許秋陽心裡忽然一驚:我是誰,我這是在幹什麼?
心裡有個聲音告訴她,她是許秋陽,安平鎮石南村第二大隊許木勝家的長女,下面還有三個弟弟四個妹妹,一家人土裡刨食,窮得叮噹響。
許秋陽心中十分震驚,她為什麼會知道這些,眼前的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回事!
手底下卻熟練地做著該做的事,給阿太穿好褲子抱她上床,自己到門外打了一盆井水擦了把臉,洗完以後順手把洗臉水潑到牆根下的菜地里。
咦,好像還沒刷牙?
農村人都不刷牙。
許秋陽覺得自己的身體裡似乎有兩個靈魂,一個是原來的她自己,一個是熟知這裡的一切的十八歲的許秋陽,後者似乎在她來到這裡之後,就把整個身體的主動權交給了她,只是在必要的時候出來提醒一下那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難道以後她就要在這個地方一直生活下去了嗎?
她也算是過過苦日子的人,可是窮成這樣的,她還真是沒見過。
這身體的原主似乎由不得她胡思亂想,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腳往灶間走去。
稍稍適應了一下灶間內昏暗的光線,許秋陽突然被角落灰堆里的蠕蠕而動的物體給嚇壞了。
許秋陽不忍心,又問:「你想知道他什麼啊?」
楊雪珍在她耳邊悄聲說:「你有機會幫我問問,他有沒有對象唄!」
&嘛要我問啊,我跟他又不熟,你自己不會問?」
&這不是不好意思嘛!看在我對你這麼好的份上,你就幫我問問啦!」
許秋陽低頭看看她給自己帶來的東西,喝水的口盅,吃飯的搪瓷飯缸和筷子,還有洗臉的毛巾都準備好了,確實是對自己挺好的,這點小忙都不幫好像有點忘恩負義啊。
&吧,我找個機會問問,不過別這麼著急啊,這麼急吼吼地問好像咱多上趕著似的。」
&假裝不經意地提一下就行了。」
說著兩人拿著飯缸去領早飯,今天的早飯有粥和大白菜餡包子,熱乎乎的粥水下肚,整個人就像重新活過來了,趁著還沒開工,許秋陽換下羅建剛借給她的那件棉衣,準備拿去還給他,順便再看看有沒有機會完成楊雪珍交代的任務。
她這個人心裡存不住事,一想到還有事沒做完心裡就不舒服,只想著快點完成。
羅建剛也剛吃完早飯,正在河邊洗飯缸,見她過來問了一句:「還有事?」昨晚天太黑沒看清楚,現在仔細看看,這姑娘收拾乾淨了也挺能看的,臉盤小小的,鼻子嘴巴都小,就一雙眼睛又圓又大,幾乎占了半張臉。大概是昨晚睡得好,大眼睛黑白分明的,靈動得很,認真看人的時候眼神純淨得像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動物,水汪汪的。
就是皮膚黑了些,還糙,被風吹得都皸裂了,應該抹點擦臉油,要是養白了再換上一身時髦的衣裳,準是一個漂亮姑娘。
這想法在羅建剛的腦子裡一閃而過,不過他馬上就丟開了,並為自己私自對工友的評頭品足而慚愧不已,不管別人長得怎麼樣,都應該對工友平等對待,怎麼能挑剔別人的相貌呢?
許秋陽把棉襖遞給他:「我朋友給我帶衣裳來了,這件先還給你吧!」
羅建剛看了一眼她身上那件花棉襖,好看是好看,可一看就不抗冷。
楊雪珍家裡的條件比別人好,可也好不了多少,要不怎麼說他們石南村是整個縣最窮的呢,村支書也比別村的支書窮,別人過冬只有一件棉襖,楊雪珍好一些,做了兩件,但除了她身上的那件是新做的,現在給許秋陽的這件,是用以前的老棉花重新絮的,也薄得多,她準備開了春天氣暖和起來的時候才穿的,現在許秋陽沒衣裳穿,便拿出來先救急,雖然薄了一些,但也總比沒有好。
羅建剛沒接她的棉襖:「穿過的衣服不洗一洗就還給別人嗎?」
&穿了一個晚上,再說了,棉襖不好經常洗,洗多了就不暖和了。」
&你就多穿幾天再洗唄!」羅建剛說完,拎起洗乾淨的飯缸轉身就走了。
&許秋陽楞了一下,好像他說得也有點道理?不管了,既然人家願意借,她就多穿幾天再說,剛脫下來一會兒,就已經覺得有點冷了,這倒春寒啊,還真有點猛。
&羅建剛,等一下!」許秋陽突然想起還有話沒問呢!
&羅建剛回頭看她,目光溫和。
&那個……」許秋陽有點語塞,說好了假裝不經意呢?眼下這個情況怎麼不經意得起來?算了,破罐子破摔吧,反正自己在他面前也沒有什麼形象可言,乾脆直接問了求個心安,「你有對象嗎?」
&麼?」羅建剛懷疑自己沒聽清楚,哪有剛認識就問別人這種事的?又不是他們街道里那些閒著沒事專愛給人胡亂牽紅線的大媽。
&嘿,也沒什麼,就是有點好奇,隨便問問。」許秋陽難得地紅了臉,眼光四下亂瞟,以掩飾自己的心虛。
&有。」說完羅建剛自己也楞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真的認真回答她這個問題,突然想起一件事,她不是那種喜歡給人做媒的大媽,那她為什麼要問這個,好奇?這麼說她很關注自己?
想到這裡,羅建剛不知怎麼的也有點慌,急急說一句:「快要開工了,我先走了。」然後匆匆離開。
羅建剛今年剛滿二十,十八歲高中畢業,然後在家待業了一年多,第一次參加工作,沒有喜歡過女孩子,但心中對於自己未來妻子的形象還是有所幻想和期待的。
應該就是那種長髮披肩,長得白白淨淨,性格溫柔,說話細聲細氣的姑娘吧,反正無論如何,不會是許秋陽這種,她也太不講究了,比他一個大男人還不講究。
聽到他說沒有,許秋陽不知道為什麼就很高興,雖然不管怎麼樣也輪不上自己,但這個男人還是沒主的,這件事兒就讓她很高興。
她興致勃勃地回去告訴楊雪珍:「他說他還沒有對象。」
&的嗎?太好了!」楊雪珍歡喜道,隨即又問,「怎麼那麼快就問到了,你怎麼問的?」
&直接問的啊!」
&呀,你怎麼能直接問呢,那得多丟臉啊!」楊雪珍捂著臉說。
&什麼,他又不知道是你問的,要丟臉那也是我。」許秋陽不在意地說。
&倒是。」楊雪珍點點頭,「哎,那你說我有沒有機會?」
&可不好說。」許秋陽說著往第一組那邊看去,羅建剛身邊正圍繞著一群鶯鶯燕燕呢,他們組那些個姑娘都喜歡往他身邊湊,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討厭!」楊雪珍也滿是怨念地瞪了那些姑娘一眼,「他們組沒別的男人了嗎?幹嘛都巴著他一個人不放?」
&們組也有別的男人啊,我覺得二師兄就不錯,你看呢?」
&師兄你就別想了,眼珠子都長在鄧淑美身上呢!」
&的假的?我怎麼沒看見?」
&早上出門的時候,二師兄特地來我們村口等著她一起走呢,說什麼一塊兒走路熱鬧點兒,他們村還有兩個姑娘也是我們組的呢,也沒見他等她們。」楊雪珍八卦地說。
這個年紀的青年男女,渾身的荷爾蒙無處發泄,悄悄講些小小的八卦也能讓人無比滿足。
許秋陽感慨地說:「真沒想到咱們的小淑美還這麼有本事啊!」
楊雪珍突然笑了一下:「你看啊,淑美那麼瘦,二師兄得有她兩個大吧,晚上躺在一起,不會擔心把她給壓壞嗎?」
&好不要臉!」許秋陽伸手去撓她痒痒,楊雪珍當然要反擊,兩人嘻嘻哈哈地鬧了起來。
遠處的羅建剛也忍不住轉過頭看了這邊一眼,這姑娘還真看得開啊,都混成這個模樣了,還能笑得那麼開心。
笑著笑著,許秋陽突然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有問:「對了,你昨晚回去看見我們家怎麼樣了?」她就這麼逃了出來,留下一個爛攤子,不知道收拾得怎麼樣了。
&你家的大肥豬跑了出來,追了好半天才追上,掉了不少膘,可把你媽心疼壞了,還有你家的門鎖,被你弟砸壞了,你媽在你家門口罵了半天。」
&她沒打我弟?」
&弟入伍了呀,昨天下午就運兵了,她哪敢打呀,打壞了去不了當兵怎麼辦。」
許秋陽放下心來,昨天多虧了許東來她才能逃出來,她最擔心的就是許東來了,現在他能順利地去當兵,她就不怕了。
&王瘸子沒來鬧事?」
&了呀,我聽說帶了幾個人,拎著鋤頭扁擔氣勢洶洶地過來的,說什麼要不給人,要不就賠糧食。」
&怎麼辦?」許秋陽知道糧食家裡是肯定拿不出來的,年前那些,早就進了一家人的肚子了,後來的這些,依著李桂芳的摳門性子,入了她的手的東西就別想再漏出來。
&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被你媽撒潑打滾給混過去了唄,聽說王瘸子是一點便宜也沒討到,還丟了大臉,對了,秋陽,他知道你來了這兒幹活了,不知道會不會到這兒來鬧啊!」楊雪珍有點擔心地說。
&會吧,我又沒拿他的東西,他來鬧我也沒法還他呀!」許秋陽說,「實在不行我給他立個字據,以後發了工錢慢慢還他唄!」指望李桂芳放血那是不可能的了,看來還債這事還得著落在自己身上,不過如果能換來以後的安穩生活,這幾年辛苦一些,咬著牙把債還了也是值得的。
&怕他要的不是錢,而是來抓人!」
&會吧,光天化日之下,又不是舊社會,他還能強搶民女嗎?」
楊雪珍也覺得有道理:「嗯,你別怕,就算他來抓你,咱們這兒這麼多人,也不能讓他給得逞了。」
正說著呢,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的戲碼居然真的要上演了,有人匆匆忙忙跑過來:「許秋陽,你快躲躲吧,王瘸子帶著人抓你來了!」
李桂芳今天回來得早了些,大老遠就能聽見她的大嗓門,似乎是有什麼喜事,話里話外都透露著一股沾沾自喜的意味。
&嬸,今兒回來得那麼早,喲,這筐里挑的啥呀,這麼實沉?」這是隔壁家年前才嫁進來的新媳婦。
李桂芳喜滋滋地放下擔子,撩起蓋著籮筐面的蛇皮袋的一角,露出裡面金燦燦的稻穀給人看,用唯恐別人聽不見的聲音大聲說:「沒啥,就一點穀子,咱家大妹的聘禮。」
&禮?」新媳婦尖著嗓子問,「年前不是已經送過一次了嗎?」
&啊,年前是給了三百斤谷和一百斤紅薯,但我家大妹年紀還小,不捨得她那麼早出門,說好了在家裡留三年,三年後才過門的,可人家這不是急著娶媳婦嘛,這不,又送來了兩百斤谷,你看,我也不好意思再留了,下個月就辦喜事。」李桂芳說著還故意嘆了口氣,可語氣里卻沒有半點惋惜的意思,「唉,女大不中留啊!留來留去始終都還是別人家的。」
新媳婦酸酸地接了句:「這姑娘長得好啊就是不一樣,一個人就把大弟二弟的聘禮都給賺回來了。」她家裡也窮,當時家裡急著要給她哥娶媳婦,一百五十斤稻穀就匆匆忙忙將她打發了,如今眼看著人家一個姑娘就換了五百斤谷和一百斤紅薯,真是怪沒意思的。
難怪李桂芳得意成這樣!
&要是咱姑爺家條件好,我家大妹嫁過去,連地都用不著種了,天天在家裡吃香喝辣的都行!」李桂芳可不管別人的臉色難看,依舊自顧自地顯擺著。
許秋陽可一點兒也沒為自己的身價驕傲,要是沒聽到這事,她還沒想起來呢,其實李桂芳早就把她給賣了,難怪這麼著急地想要她把工作讓給弟弟妹妹。
那也是年前的事了,李桂芳收了人家三百斤稻穀和一百斤紅薯,把她許給了隔壁村跛了一隻腳的王木匠,這王木匠今年三十八了,還差兩歲就跟李桂芳一般大,據說憑手藝賺得不少,家裡不用種地日子也還過得去,就是有個毛病,沒事愛喝兩口燒酒,喝醉了就打女人。
按說這打女人也沒什麼,農村男人有哪個不打女人的,但這王木匠前頭娶過兩房媳婦,兩個都是挺著大肚子的時候突發急病死的,別人私底下都說是被王木匠打死的,可是人家娘家收了王木匠的錢財都不來鬧,別人說點閒話算什麼,久而久之也就沒什麼人再說這個事了。
消停下來以後,王木匠又尋思著想娶媳婦了,但一般家裡條件還過得去的人家,哪裡會捨得把好好的黃花閨女嫁給他一個老鰥夫,這找來找去的,不知道怎麼地就找上許秋陽他們家了。
那時候許家的大肥豬不是剛被偷了嘛,李桂芳那個心疼啊,這虧空都不知道怎麼才能補得上,這大肥豬雖然是餵在他們家裡,但實際上還是隊裡的,到了年尾還是要上交大隊統一宰殺分肉的,這豬沒了不是得賠嘛,本來一年到頭就沒掙多少公分,這要再一扣,剩下就更沒多少了,一大家子人個個都是張口要吃的,日子還怎麼過下去?
要不是王木匠的聘禮來得及時,許家的日子還真沒辦法過得下去了。
那時候的許秋陽是個深明大義的好姑娘,知道李桂芳用自己的終身幸福換了一家子救命的口糧,也沒有說什麼,只默默地傷心,天天晚上偷偷地哭,可卻完全沒想過要去反抗,只認定這就是自己的命,到時候日子如果真的過不下去了,一根繩子拴房樑上把自己吊死算了,只求不要連累家裡人。
許秋陽撇了撇嘴,難怪呢,自己剛一來到,這個身體原來的靈魂就迫不及待地退位讓賢了,原來是早就不想活了呀!
之前的許秋陽認命,如今的這個可不願意,李桂芳之所以會把婚期提前,可不就是怕煮熟的鴨子飛了嗎,這是要榨取她最後的剩餘價值啊,她許秋陽就是有最後一口氣在,就不能讓她這麼給賣了,無論如何也要抗爭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