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離它最近的是黑葉堡,但它一直沒有打這裡的主意,也不知是因為此前同自己「講和」了,還是覺得自己和楊寶瓶也很不好對付。
李伯辰行至山中先到之前激鬥的地方看,見擺在雪上的幾十粒行軍丹都已不見了,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就小心翼翼地緩緩攀上山坡,又走到能看到猙的巢穴的地方。坡頂有一塊巨石,猙以利爪巨石當中生生挖出一個大洞容身以做巢穴。它這巢穴正對山坡下方的淺谷,兩側又是兩道隆起的山坡,看著仿佛是將這片山丘當做了廳堂,而它這巢穴就是正向大門的寶座。
他站立的地方離巢穴約有三十來步,對猙來說已算是臥榻之側,以他的目力甚至能將幼崽看得清清楚楚——約有一人大,鱗片是奶黃色,還沒有發黑,蜷在母親懷中一動不動。
猙的感知極為敏銳,總不至於是睡死了吧?在這樣的距離之上,李伯辰覺得最好不要再往前走,便開口低聲道:「我來看你了。」
猙本來閉著眼,聽了他的話將眼皮掀起、轉動眼珠瞧了他一下,又閉上了。
李伯辰心道,這該就是商君說的另一點,「孤傲」吧?覺得上次打贏了,現在理都懶得理我麼?
他正打算取些行軍丹看它吃不吃,又發現它嘴邊有新鮮的血跡——它又找到吃的了麼?那不知道還看不看得上小小的行軍丹。李伯辰心想,要麼我先回到堡里去,等它覺得再餓的時候我再來找它。錦上添花,總不如雪中送炭的麼。
於是盯著猙慢慢退出兩步,打算走開。但剛要轉身的時候卻發現不對勁——猙嘴邊的血跡又多了些。李伯辰心裡一跳,站在原地皺眉細看。再過十幾息的功夫,終於看到幾股細細的血流從嘴角淌了下來,匯入甲縫中。
他這時候才發現猙頭顱之下的雪地比周遭更黑些。他之前以為是陰影,現在意識到那是被凍上的血。
這凶獸本領這麼高,誰把它傷成這樣的!?難不成比現在的自己還要厲害些麼?可這些天他已了解了白祖原上餘下的五個家族。除黑葉堡之外,最強的是冰血石家族,約有兩千眾,前些天被猙肆意殺戮的就是他們,料想如今已一蹶不振。餘下的青鋼家族、白解石家族、黃土塬家族人口都不過千餘,棱木楞家族更因為數年前一場大戰,而今只有數百。各家族首領的境界都不過龍虎上下,縱是其中還有靈主,也絕計比不過幾天前的自己的。
李伯辰想到此處,心中道:怪不得它對我不理不睬,這幾天又動也不動……以它的體質,傷口一兩天的功夫還不癒合仍在出血,也不知有多嚴重!
他忍不住有點心疼。他已將這猙視為必被收服的同伴,十分害怕因這傷叫它落下什麼殘疾甚至病死了。關心之下,一下子又往前走了十來步,低聲道:「你受傷了麼?」
猙竟還沒有什麼表示,唯一的反應便是又掀開眼皮看了他一下——比上次多看了一會兒罷了。
李伯辰一時間進退兩難,但記起商君所說的「孤傲」。它要麼是衰弱得動不了了,要麼是想要自己為給它療傷,卻又不肯低頭屈就。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它對自己的威脅都已不大了。便又緩緩說:「我來給你看看傷,也許能治好你。」
他將這話以低沉而溫柔的語氣重複幾遍,同時慢慢走過去。走到距猙五六步遠時又道:「我也不帶武器,我把它們放下。」
猙再次睜眼了,看著他先將魔刀解下放在一邊,又召出大槊也擱在地上。他又往前邁出一步,猙的眼珠一轉,似乎在盯著他的腰。李伯辰先一愣,繼而大喜——它是在示意自己將曜侯也取下!
他立即照做,而後走到猙的面前。
猙側臉躺在地上,可腦袋的高度仍到他的肚腹處。李伯辰慢慢伸手擱在它的臉頰上,感覺鱗甲堅硬冰冷,於是它將眼睛閉上了。李伯辰心中大定,柔聲道:「你是嘴裡受傷了嗎?請張開嘴吧。」
猙沒什麼反應,李伯辰大膽伸手去分它的嘴,它也沒有抗拒。待略分開胳膊粗細的一條縫時,李伯辰倒吸一口涼氣——它口中竟有許多紅紅白白的血絲黏連,好像整個口腔都融化了一樣。而那細長的舌頭也軟軟耷在一邊,亦被什麼東西燒得千瘡百孔,有幾處看起來都要斷了!
它閉口許久,嘴裡的味道更是極為難聞,仿佛含了滿口的腐肉。李伯辰連忙閉氣,轉為龜息。料想它此時應該極痛,就不再去分它的嘴,而是低聲道:「你不要慌,我使個法術好好看一看。」
言罷指尖生出一點凝而不散的電芒,伸進它口中照。整個口腔都被燒爛了,幾處甚至能見著骨頭,血水伴著膿液從無數創口絲絲縷縷地往外滲。李伯辰見過許多燒傷,可這種燒傷卻極為古怪,一丁點兒焦肉都見不到,反而像是酸蝕的。
可以它的本領,又有什麼酸液能被大量送入它的口腔,又停留許久呢?
李伯辰收了神通、重合上它的嘴。略一沉思,記起火石來。火石要是遇水的話……是了。算上黑葉堡在內的六個家族,其中三家底下有火石脈,另三家依靠的則是溫泉。難道……某一家羅剎吃了一次虧之後,想到將火石放在某個犧牲品的身上,而後猙一口將其吞了、才被燒成這樣麼?
連它都無法自愈的話……李伯辰心意一動,將徐城喚了出來。
徐城一現身就愣了。他是李伯辰的陰兵,自然對他的境界變化極為敏感,待李伯問他「你知不知道怎麼治火石的燒傷」時才道:「你不會已經是靈照了吧!?」
李伯辰隨口應道:「是。」
徐城瞠目結舌,眼睛在他身上逡巡不停,似乎想知道他是怎麼進展如此迅速、又怎麼度過大劫。可也漸漸明白李伯辰為何這些天都沒將自己召出來,只得強行按捺閉口不言。
李伯辰又道:「先回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