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宿的高歌暢飲後,第二日一早,石將軍石勇帶著幾個小廝,便向蕭唐告辭返回了大名府,而鄧飛與楊林居無定所,都暫且住在了蕭府內。
蕭唐本起了些疑慮,因為自己和武松已被官府判了刑,可鄧飛卻還是被緝拿的要犯,當然蕭唐絕對不可能向官府告發鄧飛,而雖然在大名府了解鄧飛的來龍去脈也並非很多,自己莊院又都是自己的親信,可自己和大名府留守相公梁世傑搭上了線。一旦走漏了風聲,連傷數人性命的死囚要犯鄧飛別說能保住他,恐怕還會連累到他蕭唐。
可在蕭唐剛起了這疑慮,幾日後鄧飛卻先向蕭唐告辭說道:「兄弟,我被官府發海捕文書緝拿,遇赦不宥。這裡住得時日久了走漏風聲,連累的還是兄弟你與這蕭家集。似我這般境地,唯有去霸占處山水開山立櫃,做個綠林寨主倒也快活,屆時再邀兄弟到我那去玩耍。」
蕭唐心頭一暖,鄧飛原也一直在為他著想,蕭唐心裡不免有些愧疚,他說道:「鄧大哥,你這是要往何處去?」
鄧飛道:「往北遼境內幽、薊一帶龍蛇混雜、強人甚多,官府海捕文書也不能發到它大遼去,正適合我去闖出番天地來。」
蕭唐聽得明白,邊與鄧飛繼續飲酒暢談,邊命莊客準備了良馬馱馬各一匹、馱馬上還掛的包裹里還放著細軟衣服、乾糧並著白銀一百兩。
鄧飛也不矯情,笑道:「既是自家兄弟給的咱便收了,我尋個好去處安頓下來自會告知兄弟。以後有事儘管言語,水裡水裡來、火里火里去,哥哥絕不含糊!」
蕭唐與鄧飛結下情義,心裡只感到陣痛快,畢竟眼前這人是個水滸里頗具梁山好漢典型代表氣質的武人:直爽、重情重義,是個絕對值得結交的豪俠式人物。
蕭唐與楊林、蕭義、薛永等送鄧飛上了路,鄧飛豪情直充胸臆,張起口來,將蕭唐教過他的一首歌扯著他那破鑼嗓子便吼了起來:
「.................
挺起胸膛,咬緊牙關,生死容易低頭難!
就算當不成英雄,也要是一條好漢!
萬般恩恩怨怨都看淡,不夠瀟灑就不夠勇敢。
苦來我吞酒來碗干!仰天一笑淚光含!
嘿!滾滾呀紅塵翻呀嘛翻兩翻,天南地縫隨遇而安!
但求情深緣也深,天涯痴情常相伴!
.................」
蕭唐又向楊林問道:「不知楊兄日後作何打算?」
楊林笑道:「我一介江湖流浪客,過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舀瓢灌涼水』的混沌日子,這段時日囊中羞澀得緊,兄弟這有甚麼營生是我能幫上忙的儘管言語,我倒是還想在這多盤踞段時日。」
錦豹子楊林江湖經驗深,為人處世又頗為老道,留在蕭家集也正好派得上用場,蕭唐欣喜道:「不怕楊兄盤住得久,就怕楊兄瞧不上我這。」......
又過幾日後,蕭唐背上的脊杖棒瘡已將養好個七七八八,他忽然想起蕭老爹臨終時對他說的那些話,他來到蕭老爹的臥房,按蕭老爹所說擰動柜子上的玉瓶三圈,掀開地上的皮毯子,赫然發現有個圓環扣在地上,蕭唐摳出圓環,用力一拉,掀起地板後竟然露出條通往地下的通道。
蕭唐走了下去,來到個幽黑陰森的空間,蕭唐又返身回去找了盞油燈,點燃後忽明忽暗的燈火閃耀,映出扇緊封的鐵門來。
蕭唐訝然想著在這裡已住了十幾年,卻從不知道家裡竟別有洞天。他推動鐵門,陣陣吱嘎的響動後一間空曠的密室展現在蕭唐眼前。
密室內雖然昏暗幽靜,可甚是乾淨並無灰塵厚積。裡面布局簡單只有一座零散擺著十幾本書籍的架子,密室一角還擺放著一把黑弓、幾袋箭簇,牆上上左右交叉掛著兩把單刀。
蕭唐拿起擺放在角落那弓身烏黑的狼首九鈞弓,弓內上側用契丹文工整刻著幾個字,蕭唐粗略讀下來後心底卻登時劇震。
因為那狼首九鈞弓內側刻的是「燕雲十八騎」!
電光火石間,蕭唐想起了他那時他對於這個世界的理解:乍看之下雖然這是正史中嚴謹的大宋朝,可卻有水滸中的梁山好漢,武植金蓮等史實明朝人物的存在,那麼在這個世界裡,會不會與其他江湖傳說有些干係?
那狼首雕弓把手處層層獸皮包裹住,也不知用什麼材質打造而成。蕭唐隨手拉扯,弓弦卻如鑲嵌在弓身上的鋼條般紋絲不動。他咬了咬牙,使盡渾身氣力猛拽,強弓才堪堪被拉做滿月狀,蕭唐則已是憋得滿面通紅,額頭上青筋還突突跳著。
蕭唐不得已放下強弓,隨即又拿下一把掛在牆上雙刀中的一把。那把刀刀柄裝飾古樸無華,刀柄頂端卻雕刻著一隻呲牙瞪目的狼頭。蕭唐剛將它抽出刀鞘,頓覺冷森森的寒光逼人,一股蕭殺之意頓時充溢整個密室。那刀比尋常腰刀要細窄上幾分,舞動起來極是靈動輕便,它刀身青灰、刀鋒冷寒,鋒刃口還染著點點殷紅,也不知它曾飽飲過多少人的鮮血。
蕭唐又走到書架前,只見書架上中間那排擺著諸如《太祖長拳》、《降魔掌》、《心意氣混元功》、《排雲雙掌》、《逍遙遊》、《龍爪手》、《擒龍功》……等令無數江湖中人趨之若鶩的武學秘籍。蕭唐驀地怦然心動,驚喜暗付道:原來真的是那人!?在另個巨匠宗師筆下,與武松同被譽為驚為天人的那個奇男子?
而在書架上層卻還孤零零擺放著幾張書籍,蕭唐取下來一看封面上寫的都是契丹文。蕭唐的契丹文只是粗通一二,依稀只認得「大遼承天蕭太后」、「耶律斜軫」、「北院大王耶律休哥」幾個字。
耶律斜軫,遼國的一代名將,於白馬嶺、高粱河、蔚州、狼牙村等地連挫宋軍,聲明顯赫的楊家將第一代楊繼業楊老令公,便是為他所擒,他討伐女真俘虜十餘萬人、馬匹二十餘萬,征伐高麗數次逼得高麗遷都江華島,幾近亡國,為使得高麗、女真奉大遼為宗主立下赫赫戰功。
而耶律休哥與耶律斜軫合作,於高粱河殺得御駕親征的宋太宗趙匡義屁股中箭,乘著驢車倉皇逃竄。其後他於滿城、瓦橋關、歧溝關、易州等地連番擊潰大宋的軍隊,使得大宋再也不敢北犯意圖奪回的燕雲十六州。明末清初的文學家褚人獲曾贊耶律休哥曰:「遼史耶律休哥官拜于越,數敗宋師。宋人不敢北向。時宋人慾止兒啼。怖曰干越至矣。小兒噤不發聲。」在中華史書中記載因作戰勇猛殺得對方陣營小兒夜不敢啼的,哪個不是勇烈無雙的虎將?
這兩個百餘年前大遼的絕世名將,雖然站在大宋的立場上,他們都是讓大宋官軍頭痛到了極點的死敵,更是兩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也有不少宋人恨不能將他們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可實際上就如那耶律休哥,他雖身經百戰,卻絕非窮兵黷武、殘暴不仁的屠夫,相反的他不僅從不濫殺無辜,在戎衛南方時如果有迷路流落到遼境的漢人,耶律休哥不僅不會像宋遼軍隊中一些官兵「打草谷」將這些人劫殺了,反而會遣人將他們護送至邊境,遣返回大宋。
若說蕭唐、蕭老爹、以及蕭義和蕭安等這類從遼國流落入漢境的契丹人,身份說尷尬也不尷尬,就如中國人在五湖四海的海外僑胞,他們也如漢化的蕭唐等人一樣,完全接受了當地的文化和生活,可是也並不妨礙他們會為流著同樣血脈的民族而驕傲,會為他們的祖先英雄感到自豪。
在燕雲十六州生活的漢家兒郎其實也一樣,他們在五代十國時期,甚至趙匡胤還沒篡周建立大宋以前就已經在遼國生根定居,大多數人絕非像當時宋朝的輿論和後世的評書般「簞食壺漿、以迎王師」,每天眼巴巴的希望宋軍趕緊打過來,好「解放」他們這些同胞,事實上,大多人也只會認為宋軍的進攻會破壞他們現在的生活,是侵略者而已。
類似於蕭唐這樣的後世穿越者則看得更開,什麼宋人契丹人之分,就如鮮卑、高句麗等歷史上太多的「異族」,現在都以華夏正統自居,「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其實上很多人連全文都懶得查找:晉雖無道,未可叛也。國大、臣睦,而邇於我,諸侯聽焉,未可以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楚雖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
那句出自於《左傳·成公》的話,是講述要為季文子提議與同族的晉國親近而疏遠異族的楚國,然而到了現在泱泱大宋朝,楚人早已是漢人,漢人也早已是楚人,雖然在歷史上有過相互的征戰殺伐,可在華夏文明的影響下包容、融合,曾經的「異族」,今天的兄弟。
這,就是中華民族。
蕭唐的思緒繞了回來,他心想這幾本與耶律休哥、耶律斜軫有關的書籍,它日需找個精通契丹文字的人給翻譯了。他的眼神又落到了那十幾本武功秘笈上,蕭唐又想起蕭老爹曾說他的父親,也就是自己的爺爺在遼朝做到南院都統軍司統軍使、南院祥穩,當年蕭老爹也曾在南院敵烈麻都司聽差,他蕭氏先祖自隨蘭陵郡王,蕭氏宗家馳宇公至幽州,在歷代遼朝南院大王下聽令......
那麼蕭老爹,或者是自己的祖父曾會是那位大英雄麾下燕雲十八騎的一員麼?而蕭老爹恐怕就是因為見往日蕭唐那「錦毛獒」的秉性傷透了心,所以這等秘密才想著長埋於地下吧?
那些秘笈中,並沒有那位大英雄威力最為剛猛強勁的絕學,這也倒合理,那位大英雄雖然可能會將畢生功夫傳於手下,可涉及到他曾經幫派秘傳的絕學,應該也不會將其外傳。
可是,蕭老爹到底有沒有和那位大英雄見過面?蕭家先人真的是燕雲十八騎中的一員麼?......可惜蕭老爹已然仙逝,再沒有人,能夠解開蕭唐心中的疑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