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清『喬托』、『14世紀』等字眼之後,其他人立刻圍到了畫作前,開始細看著低語。
「這、這是喬托的作品嗎?」
「如果這的確是十四世紀的東西,那很可能就是喬托的畫」
朝山直人看著畫作,沉默了一會兒,好奇轉頭問旁邊的人,「你們說的喬托是什麼人?這幅畫很值錢嗎?」
談論的人整齊失語,一臉無語地看著朝山直人。
這裡有個格格不入的奇葩,不過如果是朝山的話,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別這麼看著我,我對歷史啊、藝術啊這些東西一向不感興趣,在我眼裡還不如農業新種植技術值得關注,以前上學的時候是有上過美術鑑賞課,不過我只記得達芬奇、莫奈什麼的,」朝山直人散漫地朝其他人攤了攤手,打量著畫作,「這幅畫看起來是讓人心情愉快,那就是幅好畫,所以我才會問你們的,不然就算你們拽著我來欣賞,我也欣賞不來啊。」
朝山直人身旁的男人無奈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簡單一點說吧,在14世紀之前,畫作大多是留在教堂牆壁上的宗教畫作,那些聖母聖徒身後總是圍繞著金光,用寶石鑲嵌,看起來華貴又冰冷,而喬托會以現實中的人當模特,他筆下的聖人生氣勃勃,還有著各種生動的神態和感情,比如他的作品《逃往埃及》,是聖經故事中瑪利亞生下耶穌的消息走漏,在希律王的追殺中逃往埃及,畫上的背景是連綿的山丘和樹木,在天使引路下,聖母瑪利亞和耶穌也只是普通母子的形象,瑪利亞的裙擺甚至還沾上了污漬,這種貼近真實的畫作,讓人對畫有了不一樣的看法,甚至在看過他的作品之後,很多民眾都對華麗的拜占庭繪畫喪失了熱情」
「現實主義」朝山直人頓了頓,「不,在繪畫裡,應該說是寫實派吧,那他就是這個風格的創始人了啊。」
「沒錯,他開啟了文藝復興藝術的現實主義,」男人點頭,又調侃道,「伱說的達芬奇,晚他出生一百多年,也很重視向他學習呢。」
「雖說是寫實,但那個時期,也還是難免有著宗教色彩,」池真之介出聲,表明自己跟老朋友不一樣,雖然也對藝術沒什麼興趣,但他是受過老婆薰陶的人,「就像這幅畫裡女孩身後由風旋組成的天使身影。」
「是啊,當時的賣家似乎把這幅畫叫做《庇護》,至於畫具體流傳了多久、是怎麼來的,他也說不清楚,」池加奈看著畫作,「不過奇怪的是,那個時期,將畫畫在畫布上的情況不多,也都有著宗教意義,這幅畫不僅畫在了畫布上,也沒法查驗是聖經故事中的哪一幕」
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認真想了想,「聖經里,似乎沒有類似的故事。」
池非遲只是看著畫作,沒有出聲。
那是當然了。
這根本不是聖經里的故事。
在黛安娜少女時期,一個人隨意打了個包袱,離鄉四處闖蕩時,某一天坐在城外谷堆上唱歌,就被一個坐馬車路過的老頭給看到了。
他還記得那一天的事。
像傳教士一樣的老頭坐在馬車上,直勾勾盯著黛安娜,那目光過於專注,害得他立刻『鳴骨預警』。
黛安娜在看到馬車之後,跳下谷堆走了過去,「嗨!如果你想要搶劫,我身無分文,可能還沒有你富有。」
老頭看了看黛安娜的笑臉,神色認真地問道,「快樂的女孩,我只是想知道是什麼事讓你如此開心。」
「我經常是這麼開心,偶爾有不開心的時候,就告訴我的骨頭,或者去幫助別人,這樣我就會重新開心起來了。」
「我想能不能讓我為你畫一幅畫?」
「為我?我不是聖母聖子聖什麼的,你怎麼能為我畫畫呢?」
「我也不知道,但你就像天使保護的女孩,我突然想讓更多的人看到你的快樂,這或許就是畫畫的含義。」
「好吧,你是個有趣的人,我答應你了!」
這幅畫畫了一個多月之久,喬托住在了那座城裡,黛安娜也暫時安定在一處,卻還是不怎麼安分。
喬托的車夫病了,喬托親眼看著黛安娜掐著車夫的下巴灌藥,低下頭看著畫布上笑意燦爛卻還算有一點點淑女樣的少女形象,大概明白了黛安娜『助人為樂』是怎麼助的,眼裡帶上了遲疑。
喬托的鄰居兩口子吵架,黛安娜爬到了圍牆上坐著,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兒,直到對方兩口子不好意思再吵下去,才笑著勸和。
城裡不管有什麼事,黛安娜遇到了就不會放過,有時候像個可愛的開心果,有時候又像個暴躁的鬼畜醫生,而更多時候,黛安娜都喜歡在城外瘋跑,要麼深夜才去敲響喬托臨時住所的門,要麼留下一封信就跑出去好幾天,氣得喬托臉色經常紅白交加。
在當時的時代里,黛安娜是個怪胎,那些對女性條條框框的束縛,從來不會被黛安娜看在眼裡,他相信那段時間裡,喬托的血壓一直是升到頂點的。
而黛安娜還有一個習慣,就是在喬托畫畫期間,不時查看進度,在一旁指手畫腳。
「把我的骨頭畫上去吧,就是我戴著的這個它一直陪著我,這麼丟下它,只有我一個人在畫上,我覺得不好,而且這樣不是會顯得我很孤單嗎?」
就算喬托那時候已經是有名的畫師了,也還是被糾纏得只能解釋。
「我會在你身後,畫上一個龐大的天使,它會在你身後陪伴你、保護你,你不會孤單的」
黛安娜腦洞大開,「能畫成我身後有一個龐大的骨頭嗎?」
喬托:「」
龐大的骨頭???
池非遲:「」
就算喬托敢畫,後人也不敢相信這是喬托的畫,不知道的,還會以為這是後人惡作劇畫的搞笑畫作。
黛安娜堅持道:「陪著我的是骨頭,保護我的是骨頭,你不能不誠實呀!哪怕這是畫畫。」
喬托忍無可忍,「我從來沒有畫過什麼龐大的骨頭!」
黛安娜:「你不會嗎?」
喬托:「」
黛安娜:「我聽城裡的人說,你是個和善又懂得創造的人,不會也不敢嘗試新鮮的東西吧?」
喬托:「創造是人類不可或缺的東西,但是有時候,新鮮的東西會是毒藥,必須伴隨著思考,認真考慮,判斷是不是適合自己」
黛安娜:「真麻煩啊,我嘗過很多新的、不知名的草藥,如果不是這樣,根本發現不了一些對人有益的草藥,思考當然有必要,可是誰都擔心是有毒草藥的話,又有誰去發現它們之中的寶藏呢?」
喬托:「」
好有歪理。
這姑娘怎麼還沒被毒不,這姑娘好難溝通。
池非遲:「」
黛安娜還嘚瑟?如果沒有他,早死幾百次了。
總之,那個時候的黛安娜皮得很,像一隻脫韁的瘋馬,還遠沒有之後的穩重,喬托也被折騰得很慘,慘,卻又喜歡黛安娜身上的活力和放肆的大笑。
黛安娜想在畫裡加上骨頭,喬托很勉強地在畫裡加了黛安娜手握項鍊墜子的姿勢,還哄著黛安娜:骨頭這麼好的東西,如果被別人看到了、想據為己有怎麼辦?我這麼畫,骨頭在畫裡,又能避免有人窺伺它,不是更好嗎?
那個糟老頭子壞得很,差點激起了黛安娜的占有欲,那段時間整天把骨頭藏在衣服下,害得他在昏暗布料中被蒙了一陣子。
而對於身後的天使,兩人一直是有爭執的,為了加上天使,喬托老頭捂著心口假裝在爭辯中被氣壞,看到黛安娜跑去選草藥,連忙說自己已經沒事了。
之後,喬托還是被灌了兩碗藥,本想一臉生無可戀地躺平在床上,但看到黛安娜那種『你躺肯定是病了、病了就要喝藥』的架勢,連忙坐起身,跟黛安娜繼續商量。
黛安娜不是不講道理,在聽喬托說了自己的宗教信仰之後,還是放任喬托在畫作女孩身後畫了天使的影子,也僅是影子,而沒有具體的模樣。
一老一少還有了難得和平的談話。
喬托:「你的那塊骨頭,就像天使,陪伴你,保護你」
潛台詞:我這麼畫沒毛病。
黛安娜:「好吧,不過你不要用別人的臉來畫天使,骨頭沒有臉啊,它只是骨頭。」
池非遲:「」
呵呵,誰沒有臉?
喬托:「我想,我們應該嘗試一下,用嬰兒的模樣來做天使的形象」
池非遲:「」
算了,這兩個人去折騰吧,他心累。
黛安娜:「你認為骨頭會是嬰兒嗎?我覺得它沒那麼幼稚。」
喬托:「只是因為嬰兒的純真。」
黛安娜:「可是」
喬托:「那就用影子吧,只在你身後畫一個天使的模糊影子」
黛安娜:「這樣好像還不錯。」
喬托:「黛安娜,很久沒有人在我畫畫時指手畫腳了。」
黛安娜:「現在又有啦。」
喬托:「」
沒毛病。
池非遲:「」
他,面無表情鼓掌。
這幅畫在磕磕絆絆中,總算是完成了。
喬托還要繼續啟程回家,帶走了那一幅畫,想跟家人分享自己路上遇到的快樂的女孩,跟黛安娜商量著一起啟程、或是約定在某個地方再會,到時候,他再把畫送給黛安娜。
不過黛安娜很沒良心地丟下一句『你畫的畫就是你的、不用送給我』,再次踏上四處闖蕩的旅程。
在那個時代,有時候一分離就是永別,尤其是那年喬托的年紀已經不小了,等黛安娜再次見到這幅畫的時候,喬托已經去世幾年了。
他有想過,黛安娜後來加入學校,熱衷於跟很多有思想、有創造力的人交流,除了時代和性格影響,會不會也有喬托的原因?
雖然喬托對畫上天使十分執著,但那也是因為信仰,除此之外,喬托也是個不折不扣的開創者,接納能力與包容能力比那時期很多人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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