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野心家 第四十七章 鄭國策(下)

    不管是敬鬼愛神還是愛利人民,以至於如今使者所說的能夠讓鄭國的都城在韓國的圍困下堅守半年以上等等,都是內部的問題。

    內部的問題不解決,不可能抵擋外部的侵略。

    使者帶著目的而來,但卻並不知道適真正的目的,或者說整個墨家決策圈的真正目的。

    墨家決策圈的真正目的,其實很簡單:讓鄭國整軍、修築城牆,讓韓國作出判斷:越晚吞併鄭國,越可能出問題。

    鄭國滅亡是遲早的,就算不亡於魏韓,也得亡於泗上。

    墨家的決策圈希望鄭國的滅亡能夠提前,而這一次派出使者大張旗鼓地前往鄭國、準備給鄭國提供貸款和武器、幫著編練新軍、修築城牆等等,這都是在逼著韓國快點動手。

    若鄭國不準備,可能需要七八年才能亡國。

    但墨家這一次明著幫助鄭國整備城防,反倒可能幾個月就會亡國。

    韓國可不希望鄭國逐漸擁有和泗上一樣的武力,也更不希望鄭國將國都改造成一座新式的、火藥時代的堡壘。

    這一點是明擺著的。

    魏國不會放任韓國吞鄭,韓國吞鄭的唯一可能就是快速閃擊,一旦圍國都而不下,魏國必然出面調停。

    使者也正是這麼和鄭國的君臣說的,這就是所謂外交斡旋以存弱國的核心意思。

    鄭國君臣也認可這種說法,並且一直以來也是秉持著這種依靠魏國保證韓國只能蠶食不能鯨吞的現狀。

    可卻根本沒想到這麼事實的背後,還隱藏著更深層次的謀劃,泗上真正的包藏禍心、禍水西引。

    這裡面涉及到兩個問題。

    其一就是墨家一直以來天下無雙的守城能力,當年依靠這種無雙的守城能力阻止過楚攻宋、楚攻鄭、齊攻魯。

    其二就是泗上編練新軍的水準,泗上義師南濟水一戰而天下動,隨後楚國又平定了陳蔡王子定之亂。

    這兩個問題是韓國必須要考慮的,也是鄭國認為這是一棵救命稻草的直接原因。

    關於魏韓關係,墨家的使者沒有半句虛言,並且能守住都城撐到魏國調停這個整體思路也是正確的。

    鄭國君臣固然希望能夠加強軍事力量,使得韓國無力侵襲,能夠守衛國土。

    可是,這是鄭國君臣的想法,他們沒有站在韓國的角度去看問題。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泗上對於鄭國而言,是真正的旁觀者,可以跳出當事人的角度去思考真箇局面。

    若站在韓國的角度來看,這就很微妙。

    因為韓國也一樣會這麼想,所以不援助還好,若是援助,韓國要做的最佳選擇必然是在鄭國能夠守住都城之前攻破魏都。

    泗上守城能力很強、火藥時代的城防系統泗上最有經驗、泗上幫助他國編練新軍的能力……種種因素加諸於鄭國身上,韓國要考慮的,便是……如果三五年後,鄭國真正的完成了軍改,韓國是否還能夠吞併鄭國?韓國的腹心地區是否反要受到鄭國的威脅?

    二十年前,鄭國以區區小國之力,連續擊敗韓國數次,甚至在魏韓鄭同盟入王子定期間直接圍困了韓國都城,韓國對於鄭國始終充滿了警惕。

    一旦鄭國的軍力足以自守,足以支撐到各國干涉,那麼韓國就永遠不可能擊敗鄭國,除非魏楚都失去了霸權徹底衰落——到時候吞鄭的問題,就是韓魏、韓楚之戰。

    站在韓國的角度去考慮此次宋國政變,並非是對韓國完全沒有影響。

    除了道義和平等思潮的傳播必須要遏制之外,泗上日益強盛的威脅也使得韓國很有可能和魏國出兵。

    這一次宋國政變也為韓國帶來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時機。

    那就是魏楚韓會盟的時候,韓國直接吞併鄭國、迫使魏國需要韓國的支持而承認韓國對鄭國的吞併的既成事實。

    若不然,主力去干涉宋國,和如今天下最為頑強的一支武力長期對抗,放任鄭國變革軍改,只怕韓國就要永遠失掉鄭國。

    而且這一次如果魏楚韓合力干涉宋國,其結果必然是存宋而反墨,這是一場意識形態戰爭,韓國很可能出力卻不得利,反倒要損失慘重。


    宋國對韓國而言,遠沒有近在咫尺、一心想要吞併、謀劃了三四十年的鄭國更為重要。

    墨家決策層,就是要用假裝武裝鄭國的方式,逼著韓國快點動手吞併鄭國。

    只是,鄭國君臣不可能知道墨家隱藏的想法,在他們看來泗上或許有自己的目的,那就是援助鄭國對抗韓國,但卻沒想到在泗上那些人看來,鄭國存在與否都可以牽扯韓國。

    如果鄭國開始軍改,就算韓國不吞鄭,長期和泗上在宋國對抗,那麼將來時機一到鄭國就可以背刺韓國,圍困韓國都城。

    如果韓國選擇吞鄭,那麼韓國的精力就不可能放在宋國太多,鄭國雖然已經被蠶食,但是新吞併的土地沒有個五年十年不可能轉化為力量,而且還必須要預留極多的軍隊,牽扯力量,從而使得魏楚韓同盟就算結成,實際上也只有魏楚。

    然而魏楚之間互不信任,互斗幾十年,這又是可以各個擊破的。

    況且就韓國吞鄭這件事,必然要引發魏、楚兩國的不滿,韓國絕對不會允許魏楚兩國分鄭國的國土,因為這是韓國的腹地,距離韓國都城也不過百里,不可能允許三國合力分鄭的策略。

    一旦內部各懷鬼胎,那麼圍繞著宋國政變引發的中原局勢的變動,就會愈發有利於泗上墨家。

    無論泗上是為了出於對自己有利,還是別有動機,鄭國都不可能拒絕墨家使者提出的一些意見。

    在說明白了長遠看鄭國的出路後,使者便和鄭君乙道:「巨子此次遣派我來,正是為了不使人民陷入戰火之中。」

    「唯有戰而能守,韓人方會猶豫,越發不敢隨意開戰。」

    「若是戰不能守,這就像是一個三歲孩子抱著一塊金子走在街市上,有心之人必要起歹意。天下抱著金子走在街市上的人多矣,可卻安全的多、被人搶走的少,正是這個意思。」

    鄭君乙道:「此言得之。只是街市上眾人不能夠被人搶奪的原因,更在於律法有定,劫掠者刑。」

    「昔年菏澤之盟,若是能夠定出國與國之法,那就好了,方能止住大並小、強吞弱之心。」

    泗上的使者點頭道:「此事我墨家雖為天下考慮,多有此意,然而二十年前中原弭兵的號召被各國背叛,已然是心灰意冷,天下不義之君多矣,不可守信。」

    鄭君算是發發牢騷,也並沒有其餘的意思。

    鄭國這樣的絕對沒有能力強大、四周被強國環繞的國家,是最期待新的國際法的。

    這裡面還有另外一個緣故。

    曾經天下的國際法是周禮,禮法規矩之下,如何是對、如何是錯、如何該征、如何該伐、戰時如何、老弱不追等等規矩,都算是國際法的範圍。

    但是,周禮這個國際法被毀的開端,正是源於鄭國,所以鄭國也是最期待新的國際法而不好意思去談周禮。

    正是鄭莊公先毀掉了周禮的國際法部分,是莊公和天子作戰的時候怒射了周天子。

    鄭國還有過鄭周交質的事,天子和諸侯交換人質,此事也算是徹底毀掉了籠罩在各國頭頂、維繫各國關係的周禮。

    周禮的國際法部分被毀,鄭國先受其害,如今他自然盼望新的國際法出現,唯有新的國際法被各國承認,才對鄭國最為有利,才可能保障鄭國的獨立。

    泗上不想立國際法,也不會去主張號召,只推行了諸夏的戰爭法,更使得各國都開始擴軍、備戰、變法,鄭國對此是有些怨言的。

    鄭國和宋國很像,但又極為不同。

    宋國可以加入泗上的非攻同盟,在泗上的武力保障下,與如今碩果僅存的魯國一起保持著中立。

    但鄭國不行。

    泗上太遠,魏國太近,鄭國不敢也不能夠加入泗上主導的非攻同盟,只能以朝見魏國的方式做魏國的臣服國。

    但因為韓國的關係,魏國又不可能真正保障鄭國的獨立,相反還會利用鄭國作為誘餌維繫魏韓同盟,適當壓制韓國。

    泗上不是鄭國的第一選擇,但鄭國請求魏國出面、官方保證鄭國獨立的努力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只有幾句模稜兩可的說辭,那麼泗上的一些軍事和經濟支持就是鄭國如今所急需的。

    按說,聽起來鄭國的做法其實很傻,被魏韓環繞,卻還隆重地接見與魏韓對立的泗上的使者,這是不智。

    所謂以小國行大國方可行的遠交近攻之策,是自取滅亡之道。

    但問題在於,鄭國明白就算不結交泗上,韓國也會打自己,韓國打自己永遠不缺理由,而且周禮都沒人遵守了,打仗和吞併有時候已經不再需要什麼理由了,這就是大爭之世的殘酷。

    如果魏韓是一個,有楚或者泗上作為威脅存在,鄭國當然可以以附庸國的身份保持獨立,作為緩衝,可並非如此,那麼這種看似不智的做法實際上才是最為有利於鄭的選擇。

    更長遠地看,鄭國的局面是個死局,站在鄭國的角度永遠解不開。

    泗上,只是把這個必然的死結,提前結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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