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許驚虎聞言,心中一驚,卻是黯然低頭,一語皆無。
一旁的部將心腹,偷偷的看了許驚虎一眼,見主將如此,也將頭一低,神情有些惶恐不安起來。
蕭元徹又緩緩的看向李通道:「李通啊......之前你沒有記清楚我的口諭......我也不怪你,一時情況緊急,我說得也快......你記不清楚,倒也情有可原.......」
他頓了頓,沉聲道:「那麼,現在......你可記清楚,聽明白了?」
李通神色莊重,用力一拱手道:「李通聽得明白,記得清楚!......」
「很好!......現在走過去,走到許驚虎的面前,當著他的面,在傳一遍我蕭元徹的口諭!......」
李通驀地深吸了口氣,朗聲道:「喏——!」
但見李通,朝著許驚虎面前大步走去,走得是不卑不亢。
來到許驚虎近前,朗聲道:「許將軍,主公口諭!......」
許驚虎本就跪著,聞言,又趕緊跪得鄭重了些,叩首道:「末將許驚虎......跪聽!」
「著張士佑節制中領軍所有部曲,節制期限,以再次傳諭為止!許將軍,您可聽明白了!」李通不卑不亢,朗聲說道。
許驚虎一咬牙,無奈之下,只得叩首道:「末將謹遵主公口諭......從現在起,中領軍全體由張士佑將軍節制!」
言罷,從懷中掏出一枚虎符,正是中領軍虎符大印。
李通也不客氣,伸手拿了那虎符,轉身來到蕭元徹近前,將虎符遞到蕭元徹面前。
蕭元徹張手抄起那虎符,朝張士佑面前一遞道:「士佑......收好了!郭祭酒的大印......你還要物歸原主的......以後這枚虎符,便歸你了......」
張士佑神情並未看出有多麼的激動和高興,沉聲抱拳道:「末將領命!」
言罷這才將虎符雙手接過。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轉頭朝著許驚虎近前走去。
他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一直走到離著許驚虎不過三寸的地方,方緩緩的停了下來,淡淡的看著許驚虎,聲音平緩道:「許驚虎......你有什麼想說的,或者不解的麼?給你個說話的機會!」
「末將......」
起初許驚虎的確有些忐忑,可事到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只得一咬牙,脖子一梗,沉聲道:「主公......末將有不明之事,還請主公明示!」
「呵呵......很好!我向來不喜歡獨斷專行......」蕭元徹竟然淡淡一笑。
「講!」
「末將不明之事一也,既是傳主公的口諭,當派主公身邊之人親傳,為何要經過郭祭酒,還要攜了郭祭酒的印前來......那傳口諭之人,不過是個下等士卒,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如何擔得起呢?」
許驚虎說完,偷偷抬頭看向蕭元徹,卻見蕭元徹神情自若,微微的眯縫著眼睛靜靜地聽著,似乎並未生氣。
他這才又仗著膽子道:「末將不明之事二也,中領軍乃是拱衛主公安危的精銳步兵,不可輕易改張易弦,何況我軍如今只是圍了那天門關,並未過多的交戰,此時由張將軍節制中領軍......末將實在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麼!」
言罷,他再次規規矩矩的朝蕭元徹叩首。
蕭元徹等了片刻,遂看著他淡淡道:「說完了?......」
「只這兩點,末將萬死!」
蕭元徹點了點頭,卻並不回答,朝著李通道:「李通啊......你是下等兵卒?......」
李通趕緊抱拳朗聲道:「回主公......之前是,不過在傳口諭之前,祭酒已經奉了主公之命,擢屬下為百夫長,並脫去賤籍了!」
「這......」許驚虎聞言,頓時愣住。
蕭元徹心中明白,李通說的是實話,只不過命他為百夫長的不是自己嗎,而是郭白衣,郭白衣並未來得及請示自己,便嘔血暈厥了。
李通這樣說,反倒開脫了郭白衣自作主張,倒也機靈。
不過,蕭元徹無論如何,也不會怪郭白衣自作主張的,莫說區區百夫長,便是千夫長,把總,郭白衣說了李通當得,那他便當得,根本用不著請示自己。
蕭元徹點了點頭,忽地朗聲道:「李通啊,這件事你辦得很好......我很滿意......做一個百夫長,卻是屈了才了......李通聽令!即刻擢升你為副將!以後按戰功,再做封賞!」
李通聞言,滿臉激動神色,熱淚盈眶,嘭的一聲叩拜於地,顫聲道:「末將李通!叩謝主公!」
蕭元徹淡淡道:「依照軍秩,副將當隸屬一部主將......李通啊,你既為副將,也要守這個規矩......不過,你該隸屬哪位將軍麾下呢?」
張士佑聞言,突然邁步上前,抱拳朗聲道:「末將請命!李副將便歸於末將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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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元徹也不回答,只看著李通道:「李通啊,你覺著如何啊?」
李通今夜與張士佑也算共同應對許驚虎了,心中對這位將軍還是十分欽佩的,如何不願意,他趕緊抱拳道:「末將領命!主公讓末將歸誰麾下,末將便歸誰麾下!」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道:「很好!雖然你出身低賤,但還是頗懂得規矩的,不像......某些人!」
他這話出口,跪在那裡的許驚虎,臉色頓時難看至極,一陣紅一陣白的。
蕭元徹這才又轉身,走到許驚虎的近前,緩緩俯身,沉聲道:「許驚虎......許大領軍!現在這李通可有資格傳我口諭了麼?」
「末將......」許驚虎一窒,只得低聲道:「有!」
「哼!很好!既然如此......你第一個不明之事,算是明了了罷!」蕭元徹沉聲道。
然而他不等許驚虎再說話,忽地沉聲又道:「至於其他的......許驚虎,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我堂堂大晉丞相,如何安排軍務,讓誰節制中領軍部曲,什麼時候節制中領軍部曲,需要你來相問麼?你有與之匹配的身份麼!嗯!」
蕭元徹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如冷似冰。
「末將......」許驚虎大為惶恐,剛開口吐出兩個字。
「末將?將從何來啊?你現在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兵卒罷了!中領軍以前,現在,以後都不可能是你許驚虎的私兵!區區一個普通兵卒,問這麼多軍機之事,還要質疑我的安排?......」
「許驚虎!你......在教我做事麼?」
蕭元徹言罷,眼神情冷冽,盯著許驚虎。
「末......不!許驚虎.......不敢......」許驚虎叩頭不止,顫聲道。
蕭元徹這才抬頭,看了看他身後的那些士卒和部將,聲音滿是冷冽的殺意道:「李通......何在!」
「末將在!......」
「領著你的兵卒,下了許驚虎身後這些部將和士卒的兵刃......」蕭元徹沉聲道。
「喏——!」李通朗聲應諾,朝著身後一招手。
身後的兵卒可是明白,現在李通是自家將軍的副將,又奉了丞相之令,如何不配合。
闖出五六員兵卒,護著李通,來到許驚虎身後的部將和兵卒近前,將他們的兵刃統統下了。
蕭元徹冷冷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等他們的兵刃統統被下了之後,再看這些原本耀武揚威的部將和兵卒,皆一臉的惶恐,跪在地上體如篩糠,惶惶不可終日。
「軍法曹,何在!」蕭元徹沉聲道。
早有軍法曹的人,知道了這裡的事情,一路小跑的來到當場,見蕭元徹已然在了,這才等在一旁,未敢動作。
聞聽蕭元徹呼喚,這才大步走出來,朝著蕭元徹拱手道:「屬下參見主公!」
「如今張士佑乃是中領軍部曲主將......而這些人......」蕭元徹用手點指許驚虎身後的那些部將和兵卒。
忽地沉聲道:「這些人,公然內訌,不遵主將之令,軍法該當何罪啊?」
軍法曹聞言,身體一顫,猶猶豫豫地不敢出言。
「講!」
「喏——」軍法曹神情一振,趕緊出言道:「依照軍法,部將者,貶為下等兵卒,五年內不得敘功......部將以下者......斬!」
軍法曹剛一說完。
許驚虎身後的部將和兵卒皆慌了手腳,紛紛叩頭如搗蒜,大聲喊著饒命!
許驚虎臉上的肉明顯地顫動了幾下,忽地一咬牙,抱拳道:「許驚虎懇請主公......」
「你!你有資格開口麼!」蕭元徹忽地怒道。
蕭元徹忽的仰起頭,望了望深黑的夜空,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聲音冰冷,卻不帶任何的情感道:「軍法如山......蕭元徹亦不能違背!來呀!扒掉部將的重甲.......至於那些兵卒......一個不留,殺!」
............
中軍大帳。
蕭元徹返回的時候,身後還跟著一個人,正是許驚虎。
蕭元徹也不說話,更不制止。
許驚虎願意跟著,便由他跟著。
只是,離著中軍大帳還有十數丈,許驚虎便停了下來,忽的直直的跪在地上,頭一低,一語不發。
蕭元徹並不停步,似乎恍若未聞,徑自走進了中軍大帳之內,更是命人將帳簾放下,與外面隔絕開。
他抬頭看時,卻發現郭白衣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氣色也好了不少,正靠在榻前。
除了郭白衣,更是多了一個人,卻是伯寧。
伯寧見蕭元徹回來,忙一拱手道:「主公......方才......」
蕭元徹擺擺手,淡淡道:「教訓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不要再提了!」
伯寧神情不變,拱手道:「喏......只是需要屬下打發他離開麼?」
「他願意跪,就讓他跪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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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
蕭元徹踱步來到榻前,朝著郭白衣關切道:「白衣啊......為何不多睡一會兒,怎麼這麼快就起來了呢?」
郭白衣無奈搖頭道:「多謝大兄......白衣覺著已經好了許多了......再者,外面方才吵吵嚷嚷的,白衣如何能睡得著呢......方才伯寧已經端了丁醫官的藥湯,我服了之後,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不舒服的了......」
蕭元徹這才點了點頭道:「唉......那些不開眼的東西!攪得咱們都睡不成,實在可惱!」
他似乎並不願意多說外面發生的事情,郭白衣心知肚明,也就沒有再問。
沉默片刻,郭白衣忽的神情竟似比方才輕鬆了不少道:「大兄啊......蘇凌......」
蕭元徹聞言,頓時再次悲從心生,嘆息道:「你......我好不容易好上一些,你卻又來惹我......」
郭白衣趕緊擺擺手道:「不不不......大兄啊,先不要忙著悲傷......不如您先看看這個......」
說著,他抬手拿起枕頭旁的一個小字條,遞到了蕭元徹的近前,不知為何,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
蕭元徹看在眼中,心裡也不由的一動,難道蘇凌之死,有了什麼轉機了不成?
「這是......」蕭元徹疑惑道。
「大兄先看看再說......」郭白衣淡淡笑道。
蕭元徹接過那字條,感覺這張字條跟原來那張字條大小差不多少。
他打開看去,卻見上面也寫著一行小字:蘇凌死於我手!
這張字條的最後,竟然有落款,三個字:浮沉子。
蕭元徹先是看了一遍,忽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最後的三個字的落款:浮沉子。
「主公......主公,可是看出了什麼了?」郭白衣不動聲色道。
蕭元徹暗自思忖得太過入神,郭白衣連喚了他三遍,他才回過神來。
蕭元徹深深的看了郭白衣一眼,並不急著說話,忽的站起身來,兩步來到伯寧近前,沉聲疾道:「這字條......何時發現的?」
伯寧趕緊拱手道:「屬下從主公這裡剛回到自己帳中,便有負責聯絡天門關暗影司的人來報,手裡拿著的正是這張字條......屬下明白茲事體大,這才不敢耽擱,來見主公......可主公不在,我便先呈給祭酒看了......」
蕭元徹點了點頭,忽的又問道:「那天門關暗影司的人,可看清了,是誰送的這字條來,可是......這個浮沉子?」
伯寧搖了搖頭道:「當時天色已黑,據屬下暗影司人回報,當時咱們暗影司在天門關的暗哨韓府門前突然來了一個少年道士......說要見韓府管事的......韓府中,韓驚戈也在陰陽教,副督司袁中大身死,所以負責出來見這少年道士的是陳醒三......」
伯寧頓了頓又道:「陳醒三隻見這少年道士十分面生......還未細問,那少年道士自報家門,說他姓秦......然後便將這張字條塞到了陳醒三的手中,未等陳醒三反應過來,那少年道士已經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姓秦......不是浮沉子......?」蕭元徹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
他又細細的看了一遍著字條,轉身來到郭白衣近前坐下,沉聲道:「白衣......你怎麼看?」
郭白衣故意道:「白衣能怎麼看,那上面白紙黑字不是寫的很清楚,蘇凌死了,被浮沉子所殺的麼,兇手送來的字條,還署了名字......這浮沉子果真囂張,知道蘇凌對於大兄來講十分的重要,竟然猖狂以極,公然叫囂!實在該殺!」
蕭元徹聞言,忽的有些嗔怪的看著郭白衣道:「白衣......你真就這麼想?......」
「不然呢......?」
但見兩人忽的對視一眼,皆哈哈大笑起來。
便是一旁的伯寧臉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蘇凌死了......這個消息不假......只是,殺蘇凌的兇手是這個道士浮沉子,這個就有些不正常了!」蕭元徹淡笑道。
「大兄也看出了端倪了?......」郭白衣淡笑道。
「如何看不出來啊,殺蘇凌的可以是陰陽教的任何人,但斷斷不能是這個......浮沉子!」蕭元徹一臉篤定的說道。
「哦?大兄為何如此篤定?為何不能是浮沉子呢?」郭白衣一副不解的神色。
「裝相!你能不清楚!......」蕭元徹白了郭白衣一眼,雖然如此說,卻還是道:「別人不清楚,但這個浮沉子,我還是印象頗深的......當年龍台城龍煌天崩一事上,這浮沉子多多出力,毫無保留的幫助蘇凌,他們兩個也頗為投機,你我皆看得出來,兩個人情同兄弟......當年幸賴有他,才能順利的解開那假齊世齋的讖語......所以,別人都有可能殺了蘇凌,這浮沉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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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無可能!......」
郭白衣拊掌贊道:「大兄慧眼如炬......跟白衣想的不差......看來,蘇凌之死,這裡面定有隱情......白衣可以肯定一點......」
郭白衣忽的看向蕭元徹,神情激動而欣喜道:「蘇凌定然安然無恙!」
蕭元徹聞言,也不住地點頭道:「不錯!不錯!定是如此!定是如此啊!......看來這定是浮沉子暗中向我們傳遞的消息......他故意署名其上,是為了安咱們的心啊!」
忽的,蕭元徹雖然仍舊一臉喜色,卻佯裝嗔怒道:「蘇凌這臭小子,竟然詐死,這唱的是哪出戲啊?嗯!......我還好,壓根就不信......只是苦了白衣你啊,你這兩次嘔血的,不是白嘔了麼......」
郭白衣聞言,揶揄道:「是是是......大兄壓根就不信......只是不知道誰哭得稀里嘩啦的,頭疾發作呢?......」
蕭元徹聞言,一瞪眼道:「誰頭疼了啊?說清楚!我可好好的,一點都不疼!」
他倒是說了真話,自打他看了這字條的內容,就好如一副靈丹妙藥,他原本生疼的頭,竟然頃刻之間不疼了,不僅如此,還覺得神清氣爽,從來沒有這麼的思路清晰過......
這一下,惹得郭白衣哈哈大笑起來,便是一旁從來不苟言笑的伯寧,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半晌,郭白衣才似感嘆道:「只要蘇凌無事......白衣就是再嘔它三次血,也在所不惜啊!」
蕭元徹嗔道:「這話說的,白衣啊,你和蘇凌都要好好的!」
郭白衣點了點頭,忽的似有深意道:「主公啊......您覺得,現在蘇凌之死的消息,咱們該怎麼處置呢?」
蕭元徹擺了擺手道:「既然是假的,還理他作甚呢?.......不管就是了,嚴守秘密,一旦有人敢私下議論此事,嚴懲不貸!」
郭白衣卻是不置可否,淡淡搖了搖頭道:「主公......真的要這樣決定麼?難道,您不覺得這裡面並非像表面上的如此簡單麼?」
蕭元徹聞言,心中驀地一動,暗暗地思忖了起來。
半晌,他看向郭白衣道:「白衣以為,蘇凌之死這件事,該如何處置呢?」
郭白衣忽的淡淡一笑道:「蘇凌的確是死了......這件事已經發生了啊......既然咱們知道了這個消息,就不應該隱瞞下去了......應該向咱們大軍所有人宣告此事......不僅如此,更要六百里加急,沿途喊號,讓天下皆知,更要最後直達天子那裡,要讓天子對蘇凌之死昭告群臣......」
郭白衣頓了頓,方道:「畢竟蘇凌乃是李知白之後的文壇領袖,天下學子文人心中的詩謫仙,更是未來的虎翼將軍......如果此事不能夠昭告天下,隆重祭奠,如何能撫慰天下文人學子,百姓黎庶之心呢?又能如何彰顯主公失去大才的慟痛之情呢......」
「只有天下共哀,蘇凌才能極盡哀榮,早登極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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