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笑嘻嘻道:「也不值什麼,你們也有三百戶人家,每家湊個幾斤米麵,幾斤牛羊肉,再打掃一間房就打發了他們。將士們為國戍邊,難道你們連這點方便都不給嗎?」
一個半大小老頭嘿然叫道:「你說的輕巧,你聽清了沒有,他們要在這住一宿,這些東西是今晚用的,明天呢,要吃要喝,臨走還要孝敬,這誰吃得消。」
有人提醒道:「各位都別站著了,趕緊回吧,去年有官軍進駐,把西街打鐵老六的閨女給禍害了,告到官府也沒人敢受。各家有女眷的趕緊回去藏起來,藏好了,別讓禍害了。」
這一說,眾皆大恐,頓時作鳥獸散。
恢復知覺的保長卻連連拱手,哀求眾人回去趕緊把米麵和牛羊肉湊上來。
見眾人惶恐,小七嘆了一聲,登上土樓衝下面叫道:「官爺,官爺,先別急著走啊,咱有事商量。你瞧這地方是個窮地方,你們要的這些他們弄不出來,不如你們再向前走上二十里,那裡就是野湖驛,有的是好酒好菜,還有營妓犒勞呢。」
幾個騎士正準備離開,一聽這話,頓時大怒道:「你是何人?敢在這多嘴。」
小七道:「好說,在下也在公門裡走動,可否給小弟一個薄面。」
「呸!你有什麼面子,趕緊把東西備辦好,誤了將軍休息,小心你的狗頭。」
幾個騎士說完撥馬而去。
保長和幾個耆老來見李默,勸道:「雖知此事不干官長的事,但為了一鎮百姓的安康,還是請官長勉為其難,為全鎮百姓說句好話吧。」
商小青聽了這話大驚道:「你真是個當官的?」
她哥哥商桂榮得意地哼哼道:「我就說是,你還不信。」
女孩吐吐舌頭,縮了腦袋,又有些不甘心,便挺起胸膛,對李默說:「我看你不像是個貪官,你可肯為我們說句公道話?你若是說了,我,我給你當牛做馬,伺候你一輩子。」
此言一出,私下大嘩。
她父親商安邦臊的老臉通紅,劈臉一巴掌扇過去,大喝道:「混賬的東西,官爺身邊多少得力的人,要你這個野丫頭獻殷勤,還不趕緊退下!」
商小青也是個倔脾氣,捂著臉,淚珠子撲簌直落,卻就是不肯離開。
李默知他是護女心切,便道:「商老闆不必如此,童言無忌,誰也別當真。」說罷,李默站起身來,抱拳四顧,笑著說道:「大夥不要擔心,李默承蒙各位款待,待會兒一定會為諸位說句公道話的。」
說話間,大隊人馬已經到了鎮子下面,前鋒見鎮子門雖然已開,門口卻沒人迎接,只有一個青衣年輕人歪著腦袋,抱著胳膊,松松垮垮地站著,臉上還帶著玩世不恭的笑。
頓時勃然大怒,一時飛馬過來,揮刀就要劈砍那年輕人。
年輕人竟是凜然不懼,從容地掏出一塊銅牌,高高舉起。
那騎士見狀,不覺毛骨悚然,急忙將馬帶住,顫聲問道:「你是何人?」
年輕人不耐煩地說:「跟你說不著,叫你們將軍過來答話。」
那軍士不敢遲疑,頓時撥馬回陣,不多久過來一個副尉,自稱叫孫化成,遠遠的便下了馬,向門頭拱手,問誰是右護軍。
李默現身答道:「孫將軍,壞了你的好事,這鎮子被咱們先占了,辛苦弟兄們再向前走二十里去野湖驛吧。」
孫化成道:「卑職不知將軍在此,打攪之處,祈請恕罪。告辭。」
孫化成引著那條火龍立即折轉向東北方向,朝野湖驛去了。
眾人見李默輕飄飄一句話就把災星打發了,各自佩服的不得了,一個個千恩萬謝的來謝李默。商小青更是欽佩的不得了,溜著一雙大眼睛直往李默身邊湊。她爹她哥兩個人都拉不住。一直到李默遣散眾人,她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打發了眾人去後,小七道:「這女子看上你了,既然是你情我願,我看你就收了她吧。」
李默喝了聲滾,小七捂著嘴笑嘻嘻跑了。
轉身問孫大牙:「這個孫化成是駐守鎮東縣的經遠營的副尉吧。」孫大牙道:「可不是,經遠營早前駐守鎮東,而今調防去了汜水關,區區一個副尉竟也這麼囂張。」李默笑著搖搖頭:「一個副尉,哪有這等殺氣,他們的頭沒來。」孫大牙道:「啊,你說許賢友也在軍中,這老小子果然是長了一雙好勢利眼,看你不吃香了,連面都不露了。」
小七道:「人家這叫識時務,不然怎麼能當上寧州大營的副將呢。」
孫大牙道:「是了,傳言他已經由汜水關守將調任寧州,出任寧州大營的副將了,接替的正是你的位置。」
李默道:「不管他了,睡覺。」
李默嘴上不說,心裡到底不太舒服,外人看他李默,野雞飛上枝頭變鳳凰,又是典軍,又是縣令,又管機器局,又籌備新軍,還做了鎮守使,由低賤的黑戶變成了寧州的人上人,實際的苦惱卻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己算什麼人上人,不過是別人手裡的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極沒有尊嚴的棋子,想把你安置在哪你就得去哪,分毫由不得你自己,你沒有資格說不願意,甚至連抱怨一下的資格都沒有。這到底是為什麼,憑什麼。
天明時分,李默被外面一陣爭吵驚醒,出門一看,見小七和幾個衛士正在逗弄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子一身結束,做男子打扮,背著個小包,正紅著臉跟幾個人爭辯。
李默一眼就認出來正是芙蓉客棧老闆商安邦的女兒商小青,便咳嗽了一聲,問怎麼回事。
那女孩和小七搶著答話,小七粗暴,抬胳膊試圖把她撥弄到一邊去,卻不想被那女孩抱著胳膊,吭哧就是一口,疼的小七哇哇直叫。
幾個衛士揮拳要打那女孩,被李默喝止,一時笑著勸道:「你放開他,有話跟我說。」
女孩並不鬆口,瓮聲問:「你叫他不要打我。」
李默笑道:「我答應你。」
商小青一鬆口,當即挨了小七一個鑿栗,頓時大哭起來。
小七一邊揉著手腕,吸溜著嘴,一邊說:「他答應了,我還沒答應呢。小丫頭片子,膽子不小啊。」
李默笑著對商小青說:「看你這打扮是要跟我去寧州闖闖啊,可打一下就哭鼻子,這怎麼行呢。」女孩聞言,頓時把臉一抹,換上笑臉說:「我沒那麼嬌氣。這麼說你答應了?」
李默道:「答應,只要你父兄同意,我就帶你出去闖闖,否則我就是拐帶人口,要吃官司的。」
女孩道:「你那麼大的官,連副尉都怕你,我聽爹說副尉只比都尉小一點點,管著一千多號人呢。你這麼大的官,還怕吃官司,還怕縣官,他敢打你板子嗎?」
李默道:「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你們一方面恨當官的亂了規矩不干正事,回過頭來又希望自己可以不守規矩,這說到底啊,還是沒把規矩當回事。什麼是規矩,規矩就是大夥都要遵守的東西,不能對我有利我就遵守,對我不利,我就不理睬它。你要當官的守規矩,那你自己也得守規矩吧。」
商小青哼道:「你果然是個當官的,盡幫當官的說話,你要我們守規矩,你自己卻又不守,我又搓不圓你拍不扁你,那我豈不是吃虧了。」
李默摸摸鼻子:「你這小丫頭說話,倒是挺有道理的,那依你怎麼辦。」
商小青想了想:「要我信,那就得你先拿出誠意來,誰讓你們當官的手裡有刀呢。」
李默道:「嗨,這就是耍無賴了。行啦,姑娘,聽我的話,回去吧,你還小,等你長大了,如果還想出來闖闖,到時候再來找我,我叫李默,家住寧州內城。回吧,我不會把這事告訴你父兄的。」
商小青聽了這話,委屈的直掉眼淚,一雙淚眼定定地望著李默。
看的李默差點一時心軟答應帶她走。
小七撇撇嘴道:「喲喲喲,這還賴上了,憑什麼,就憑你這驢脾氣,誰敢要你。」
那女孩頓時橫眉立目。
這時間,她的父親和長兄聞訊趕了過來,父子倆一個勁的向李默道歉,他們其實不懼李默責怪這孩子無禮,而是擔心李默心動把她帶走了,若是李默發句話,他們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李默道:「你們帶她回去吧,不許打她,不許罵她。孩子嘛,有點小幻想是正常的,而且我也答應她了,等她長到十八歲,如果還想出去闖蕩,就讓她來寧州找我。」
她父兄一盤算,十八歲,那就是五年後。五年時間,只怕早已許配人家,生幾個娃了。有了丈夫、孩子牽掛,她哪還有心思出去閒逛?
便明白了李默是番好意,忙謝了李默,將這女孩好勸歹勸往家裡拉。
那女孩一臉的委屈,滿眼的淚,走到門口時忽然掙脫父親的手,回身對李默說:「我叫商小青,記住我的名字。」
「我叫商桂榮。」商小青的哥哥趕忙報出自己的名號,其實他也想跟李默出去闖闖,只是家庭的擔子太重,不敢說出口罷了。
「我記住了。」李默揮手打發了二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