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如海,一望無邊,空氣被烈日烤得扭曲變形,熱風卷沙而過,仿佛層層薄紗飄蕩。伏魔府 m.fumofu.com
夕陽下,一座雄城屹立在沙漠中央,接天連日,壯闊不已,此城年代已久,城牆在烈日暴曬和風沙吹打之下早已龜裂斑駁,不時會有一張張牆皮滑落,透著一股孤寂蒼涼。
一陣風拂過,吹散覆在城樓牌匾上的沙塵,現出『焚海城』三個大字。
焚海城內,一座名為凌日樓的酒樓,一張足夠三十人圍坐的梨木圓桌上,卻只坐著三名男子,呈一個三角,一言不發。每人身後還站著許多年輕弟子,全都手持兵器,神色凝重,仿佛有一根無形的弦拉伸於場中,隨時都要崩斷。
焚海城是一座界城,將整個赤州兩分,焚海城以北為人族地界,以南便為火族領地,任何人不得私自越過焚海城進入火族領地,否則會被火族視作冒犯,格殺勿論。
焚海城位置特殊,衡朝和火族皆不管,許多不容於人族的邪修惡徒都會逃至此地避難,故城中勢力錯綜,龍蛇混雜,但因有三大門派坐鎮,焚海城並不如何混亂,過往商旅途經焚海城,只要捨得交上一筆費用,也可安心入城修整,絕不會發生劫殺之事。
坐在圓桌上的三人,便分別為三大門派的掌門,三大門派平起平坐,共同管轄焚海城,素來平安無事,然今日三人齊聚凌日樓,是因為有人要打破以往的平衡。
坐在北位的男子視線依次掃過兩人,開口道:「考慮得如何?」
他身著一襲銀袍,頭髮霜白,眉宇間滿是傲色,身後站著一名弟子,恭敬直立,攤開雙手,托著一柄鞘紋精緻的銀色長劍。此人便是傲劍山莊的莊主江傲山,一身劍道修為冠絕焚海城,平日出行,從不自己拿劍,而是有專門弟子以手托劍,跟在其後。
其餘兩人相視一眼,一身穿紫衣的富態男子笑道:「江莊主,我們三大派之間一向平起平坐,今日你忽然要我們兩派向你們傲劍山莊俯首,有點沒道理了吧?」
他叫裘萬富,是紫焰宗的宗主,一手火系神通出神入化,他素來看不慣江傲山的倨傲作態,卻礙於他二人實力相當,以及考慮焚海城的平衡,一直保持表面上的友好。可前些時日江傲山偶得機遇,閉關多日,一舉邁入紫府巔峰,距離凝神只差半步之遙,出關後便召他們這凌日樓,囂狂直言,讓紫焰宗和力神閣從今往後以傲劍山莊馬首是瞻。
「姓江的,莫非是仗著修為突破,就覺得能吃得下我們兩宗了?老子告訴你,胃口大是好事,但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牙口!到時別崩得自己滿嘴碎牙!」
另一名大漢聲音如雷,拍桌怒喝,震得大桌顫抖不已。他上身**,虎背熊腰,幾條陳年傷疤如蛇般橫亘在虬結的肌肉上,氣焰彪悍無比,此人便是力神閣的閣主,樊鐵石。
「老夫既然敢說,那就肯定有吃得下的把握。」
江傲山淡淡笑道:「我再給你二人最後一次機會,若還是不答應,也無妨,因為……」
他視線掃過江傲山和樊鐵石,拿起酒杯飲了一口,嘆道:「無非就是出兩劍的事情。」
樊鐵石和裘萬富神情一凜,卻見江傲山搖頭,豎起一根手指,笑道:「錯了錯了,無需兩劍,一劍就夠了。」
「老匹夫吃我一拳!」
樊鐵石猛然拍桌,桌子頓時四分五裂,他騰身而起,提拳砸去,勢大力沉的拳勁瞬間將空氣壓塌打爆,響起一陣密集的雷鳴暴響,拖著一團白氣,來到江傲山近前。
錚!
就在這時,一聲劍鳴響起,江傲山那把銀色長劍陡然出鞘,化作一抹白色長虹,與樊鐵石擦身而過,又電光火石之間飛回劍鞘中,速度之快,還未散去的劍氣形成一個白色圓圈,圓圈中飛著一串鮮血,還有一截斷臂。
樊鐵石捂著斷口落地踉蹌後站定,這位彪形大漢容貌堅毅,性格更是堅硬如鐵,被削斷一條手臂,雖痛得面容扭曲,卻連哼都沒哼一聲,也不去看掉在地上的那條斷臂,只是冷冷看著江傲山,怒恨交加之外,還有深深的恐懼。
以往他與江傲山實力伯仲之間,江傲山的劍法雖然精妙,他卻也能靠一雙提拳與之纓鋒,原以為即便江傲山此次突破修為,自己縱然不敵,也能周旋一二,卻沒想到已非他一劍之敵。
裘萬富亦眉頭緊皺,心中暗驚,若換成他面對剛才那一劍,結果也是一樣,怪不得江傲山敢喘那麼大氣,原來是胸有成竹。
江傲山看著二人的神色,輕蔑一笑,當日他有幸看到落在赤州沙漠中的那道絕世劍光,震撼之餘,有所感悟,於是閉關修煉,終於有所突破,劍道修為更是勇猛精進,無論樊鐵石或裘萬富,已非他一劍之敵,整個焚海城,註定要落入他手。
「爹!」
一名女子從樊鐵石身後的人群中跑出來扶住樊鐵石,身材修長,容貌秀麗,與如虎熊一般的樊鐵石半分不像,卻千真萬確是他的女兒,亦是焚海城第一美女,樊枝花。
樊枝花看到樊鐵石捏住傷口的手掌間鮮血直流,美眸發紅,怒不可遏,指著江傲山的鼻子大罵道:「我日你江家祖宗十八代!你江傲山早晚有一日斷子絕孫!」
樊枝花容貌身材隨她娘,與樊鐵石一點不像,但她畢竟是樊鐵石的親生女兒,總有些東西要隨她爹,那便是樊枝花的性子,樊枝花性格比男兒更烈,豪邁直爽,開口見心,此刻見到父親被江傲山斷去一臂,又怎能容忍。
女兒罵的痛快,可一旁的樊鐵石卻心中暗道糟糕。江傲山生性喜淫,一日不御三女便渾身不自在,號稱手中劍專斬男兒,胯下劍專斬女子,焚海城中的女人沒少被他禍害。
樊鐵石早知道江傲山這隻老色胚想染指自己女兒,不過是礙於力神閣的勢力才不敢下手,但此時今非昔比,江傲山已然凌駕於力神閣和紫焰宗之上,若要強占樊枝花他也無法阻攔,剛才他便在想自己斷了一臂無求所謂,最重要是必須儘快送走女兒,卻沒想到樊枝花卻自己跳出來了。
江傲山看著樊枝花,眯起眼,捏了捏下巴,笑道:「樊鐵石,你出言不遜,我卻饒你一條性命,只斷你一條手臂,這已是給外開恩,卻沒想到你女兒這般不懂事,對我口出如此惡言,你說,怎麼辦吧?」
樊鐵石道:「江……江莊主,我女兒年輕不懂事,還請不要見怪。只要你放她一馬,我力神閣從今往後必定以傲劍山莊馬首是瞻,忠心不二。」
「樊老弟,瞧你這話說的。」江傲山笑道:「從我斷你手臂那一刻起,你力神閣就只能效忠於我傲劍山莊,沒有別的選擇,所以這不能算作你的籌碼。」
江傲山頓了頓,繼續笑道:「這樣吧,我也不願與你女兒一般見識,只要她陪我一晚上,這件事就了了。」
「你!」樊鐵石怒急,樊枝花則重重呸了一聲,喝道:「就你這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傢伙,襠里那玩意還能使?我看還是早點摘了,少在那給老娘丟人現眼了!」
「好好好……」
江傲山臉色陰沉至極,起身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用劍將你的舌頭割下來,等到了晚上,再讓你見識見識另一把劍好不好使!」
樊鐵石將樊枝花擋在身後,一臉決然,他本就不是江傲山的對手,更何況又被斷了一臂,無論如何都不是江傲山敵手,可他作為父親,除非自己死了,否則絕不會讓江傲山碰到自己女兒一根頭髮。
一旁的裘萬富沒有出手的意思,連連搖頭,他本應與樊鐵石聯手對抗江傲山,可事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沒必要再得罪江傲山。
「我覺得不好使。」
就在這時,酒樓角落傳來一道聲音。所有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男子坐在角落,背對眾人,自飲自酌。
眾人疑惑不解,剛才三大門派的人進入凌日樓後,都不用驅趕,那些酒客便自行離場,不敢再逗留,卻不曾想有人一直沒走,不知道膽大包天還是外地來的不懂規矩,但從他說的話來看,應該是前者。
江傲山眯了眯眼,倒一時間看不出此人的深淺,而他從樊鐵石和裘萬富的表情來看,應該也不是力神閣和紫焰宗的幫手。江傲山擺了擺手,身後數名弟子執劍欺近,包圍住方青,其中一人喝道:「你是什麼人!」
方青不答,慢悠悠端起酒壺,緩緩傾倒,將晶瑩的酒液倒入杯中,仿佛當他們不存在般,周圍傲劍山莊的弟子頓時慍怒,紛紛握住劍柄,欲拔劍而上。
可惜並沒有錚然的拔劍聲響起,方青周圍的傲劍山莊弟子一個個面紅耳赤,他們手中的劍鞘像是牢牢鑄在劍鐔上,又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在他們的劍上,無論如何用力都拔不出來。
方青放下酒壺,拿起酒杯喝了口,嘆道:「好酒。」
這一刻,那股無形的力量消失,周圍傲劍山莊弟子終於拔出自己的劍,確切來說是劍自己飛出來的,且根本不受他們控制,拉扯著這些人沖向彼此,剎那之後,圍住方青的這些傲劍山莊弟子便都死於同門的劍下,個個封喉。
江傲山眉頭一皺,知道來者不善,再顧不得樊鐵石父女,一把抓來銀鞘長劍,縱身一躍,長劍出鞘後劍氣沖霄,宛如一條白色匹練直刺方青。
方青不緊不慢撿起腳下的一把劍,以劍為刀,頭也不回地往後一揮,一抹刀芒乍現,瞬間斬斷江傲山的白色劍氣,也穿過江傲山的身體,更在牆面上破開一條線,有風沙從這條線中嗚嗚鑽入。停於空中的江傲山緩緩低頭,臨死前最後看到的,是自己的下半身斜斜離開自己身軀,掉落在地。
酒樓中的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尤其是裘萬富和樊鐵石,心中震驚萬分,他們不敢相信不可一世的江傲山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殺了,就和殺雞屠狗沒什麼區別,心想莫非這是凝神境的高手?
一念及此,他們心中隱隱泛起恐懼,焚海城這個法外之地,朝廷一直是不願管,而非管不了,早有傳言朝廷會派人來肅清焚海城,該不會就是眼前之人吧?那他們恐怕會和江傲山落得同樣下場。
安靜片刻後,樊鐵石踏前一步道:「敢問少俠高姓大名,少俠救我性命,縱然你是來肅清焚海城的,我也無話可說,樊某的人頭你儘管拿去,只求你能放過小女和門中弟子。」
方青繼續飲酒,道:「我只是恰巧路過這裡的一介散修,姓名不值一提,殺這個江傲山只是看不過眼罷了,你們不必擔心。」
眾人長舒一口氣,驚嚇未定之時,沒心沒肺的樊枝花卻拱手道:「多謝大俠救命之恩,大俠若有什麼需要,我們力神閣一定報答。」
方青放下酒杯,回頭看向樊枝花,樊枝花一愣,方青道:「我倒還真有一事要你們報答。」
樊鐵石看看方青,又看了看自己女兒,脫口而出道:「少俠但說無妨,只要少俠不嫌棄,就算把小女許配給少俠也無妨。」
說完他看向身邊女子,只見樊枝花臉色一紅,微微低下頭,他心中一笑,瞭然於胸,自己女兒什麼性子他最清楚,如此姿態,顯然是看上對面少年了,若非如此,早就放開嗓子開罵了。
樊鐵石外表粗獷,心思卻不粗,江傲山雖死,傲劍山莊已不足為患,可自己斷了一臂,若紫焰宗趁機發難,他力神閣很難招架,所以他自然要招攬方青這尊大佛,別說嫁女兒了,就算把整個力神閣當做作嫁妝送出,他也不願意。
裘萬富心頭一緊,暗道樊鐵石真是一隻老狐狸,他又豈會不知,一旦眼前少年被力神閣拉攏,那他的紫焰宗遲早完蛋,畢竟這可是比江傲山更厲害的人物,一旦力神閣要除掉紫焰宗,他們連反抗之力都沒有。
而就在兩人各自思量之時,方青道:「這個不必了。我聽說火族過幾日要辦喜事,你們焚海城三大派都在賓客之列,我這個人喜歡湊熱鬧,所以希望二位掌門能帶我一同前往火族觀禮,如何?」
方青來到焚海城後,沒有徑直前往永焰山,一是永焰山無異於龍潭虎穴,沒那麼容易進,二是擔心打草驚蛇,而當方青聽說到火族將邀請焚海城的三大派去觀禮時,便知機會來了,只需跟著三派之人的祝賀隊伍,就能順利進入永焰山,今日江傲山對紫焰宗和力神閣發難,也無疑給方青創造了機會。
樊枝花抬起頭,眼中有點失落,而樊鐵石和裘萬富則對視一眼,面露難色。
確如方青所說,此次火族大婚,邀請他們三大門派前去永焰山祝賀,可他們對此事卻戰戰兢兢。
火族一向排外,與焚海城也一向沒有往來,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火族會邀請他們前往永焰山,期間有沒有陰謀,會不會一去不回,都還是未知數,若非火族不能得罪,他們一定不會前去。而在這種情況下,再帶一個焚海城外的人前往永焰山,萬一出什麼事,無疑會多一分危險。
方青知道他們在顧忌什麼,淡淡道:「你們放心,我說了只是好奇罷了,不會給你們惹什麼麻煩。我為你們除掉大敵,不會連這點小事都不幫吧?」
樊鐵石和裘萬富看了眼江傲山的屍體,相視一眼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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