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大將軍、二將軍,清狗據營不出,赤赫將軍屢次前出,清狗皆不為所動,因大將軍有令在先,赤赫將軍不敢越過五道溝,特令小人前來請示行止。」
鎮遠城城守府的書房中,大、小策妄敦多布相對而坐,中間的文案上還隔著幅地圖,兄弟倆皆是一派的眉頭不展狀,正自埋頭苦思間,卻見一名報馬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個大步搶到了近前,一個單膝點地,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哼,又是不戰,那姓岳的到底在搞什麼鬼,這進不進,退不退的,耍老子們玩麼!」
小策妄敦多布性子較急,這一聽報馬如此說法,當即便怒了,猛地一拍文案,氣惱地便罵了一嗓子,這也怪不得小策妄敦多布惱火,岳鍾琪率部進抵五道溝都已是六日了,卻始終不過河,哪怕準噶爾軍幾次三番地派出誘敵部隊前去挑釁,也愣是沒能激得清軍過河作戰,兄弟倆早先精心策劃的聚殲清軍於鎮遠城下之戰略也就沒了發揮的空間,埋伏於各處的部隊也就全都白瞎了去。
「去,傳本將之令,讓赤赫將軍先撤回來好了。」
大策妄敦多布的性子相對穩上一些,儘管心中也是歪膩得夠嗆,但卻並未發作出來,僅僅只是眉頭微皺地下了令。
「是!」
聽得大策妄敦多布有令,那名報馬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書房,自去軍前傳令不提。
「二哥,不能再等了,清狗主力已拿下了疏勒,前鋒正在向庫車逼近,依其軍勢,庫車也守不住幾天,倘若清狗主力再取下了庫爾勒,隨時都能威脅我軍之後路,而今之計,要麼一擁而上,先滅了岳鍾琪所部,要麼我軍乾脆就此撤走,若是再多有遷延,後果恐不堪設想。」
小策妄敦多布性子雖較急,卻不是無腦之輩,寥寥幾句話便已點出了準噶爾軍眼下的尷尬之所在,此無他,南疆的軍力如今都已被兄弟倆抽調到了鎮遠城,其餘各處簡直跟不設防也沒啥區別了的,在清軍主力強大的攻勢下,近二十座城就沒一座能守得住三天的,往往是清軍一到,城即告破,清軍主力雖是繞了個大彎子,可大半個月下來,南疆已泰半落入了清軍的絕對掌控之中,若是按清軍主力之進展,最多再有個二十天的時間,便可攻入吐魯番盆地,待到那時,聚集在此處的準噶爾軍可就真要進退無路了的。
「嗯……,那就打好了,為兄有一策,若是……,當可破敵於五道溝,七弟意下如何?」
大策妄敦多布雖是疑心岳鍾琪遷延不進恐別有蹊蹺,可到了底兒卻是不願放過這等先破清軍一路的大好機會,猶豫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沉吟地下了決心。
「那好,事不宜遲,明日便開戰,一舉滅了這撥清狗,打完就撤回漠北!」
小策妄敦多布想了想,心中已是有了定算,這便一拍文案,高聲地表明了態度,言語間殺氣蒸騰不已……
誠德二年八月初三辰時三刻,初升的太陽已是升到了三竿高,只是並不甚艷,照在人身上,倒是有著股暖意,沒旁的,五道溝一帶臨水,晝夜溫差極大,正午固然是熱極,可夜裡卻又冷得夠嗆,恰如民諺所說的那般——抱著火爐吃西瓜,唯獨只有太陽剛剛升起之際,恰是一天裡最令人舒心的時辰,一眾清軍將士們無不趁著這等好時光走出帳篷好生休閒上一番,滿大營里笑鬧聲噪雜成了一片,唯有屹立在高高的瞭望台上的哨兵們還在一絲不苟地堅守著崗位。
「嗚,嗚嗚,嗚嗚嗚……」
哨兵們的執著終歸是會有所收穫的,這不,準噶爾騎兵大隊攪起的煙塵方才剛從地平線上揚起,清軍哨兵們立馬便已發現了不對味之處,自不敢稍有耽擱,紛紛吹響了最緊急的號角之聲,剎那間,原本正自笑鬧不已的清軍官兵們立馬紛紛衝進了帳篷之中,飛快地裝備齊全,而後在各自指揮官的口號聲中奔向了營中的空地,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已是列好了整齊的隊形。
「報,稟岳師長,賊軍傾巢出動,兵分三路,正在向我大營急沖而來,距此已不足七里了。」
中軍大帳中,岳鍾琪與李明亮以及和敏三位主將正圍在大幅沙盤前緊張地做著戰前推演與部署,卻見一名報馬從帳外匆匆而入,一個標準的打千,已是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兵力分布如何?」
聽得響動,岳鍾琪立馬從沙盤上抬起了頭來,面色平靜地看著那名氣喘吁吁的報馬,聲線淡然地發問道。
「回岳師長的話,左路賊軍四萬餘,皆騎乘,另有駱駝三百餘匹,各式火炮約七十餘門,看旗號,領兵大將為赤赫摩訶;右路賊軍四萬五千餘,同樣皆騎乘,另有駱駝兩百餘,各式火炮近八十門,領軍大將為巴特爾;敵酋大、小策妄敦多布皆在中軍,約七萬餘兵馬,另有各式火炮近百,皆以駱駝拖拽而行,其行甚速!」
岳鍾琪有問,那名報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探知的消息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再探!」
聽完了報馬的稟報,岳鍾琪並未加以置評,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一揮手,簡單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岳鍾琪既已下了令,那名報馬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中軍大帳,自去前方哨探不提。
「呵,好大的陣勢,看樣子大小策妄這是準備一口氣將我軍吃掉了,胃口不小麼。」
面對著來勢洶洶的五倍之敵,尋常人只怕早就瞎得腿軟不已了的,可李明亮卻是一點都不在意,但見其嘴角一撇,已是極之不屑地吭哧了一聲。
「嘿,那也得他倆有那個牙口才成。」
和敏笑了笑,同樣是一派風輕雲淡狀地調侃了一句道。
「開始罷。」
岳鍾琪並未去理會兩位副手的一唱一和,眉頭微皺地盯著沙盤看了一陣之後,一挺腰板,就此站了起來,拍了拍手,語調淡然地下了令。
「喳!」
李、和二人說笑歸說笑,可一待岳鍾琪下了令,卻是都不敢輕忽了去,各自高聲應了諾之後,便即就此行出了中軍大帳,旋即,軍營里號角聲便已是一陣緊似一陣地響了起來,早已在營中空地列好了隊形的清軍官兵開始依次行出了大營,但並未走遠,而是就在營外數十米處擺開了陣型——正面是李明亮所率的五個團,以團為單位,擺出五個方陣,以兩門重炮以及輕便步兵炮、戰防炮各一個營壓住陣腳;左翼是肖鎮山所部的第二旅以及二軍第二師調配的兩個團兵力,再加上騎一旅恪倫泰所部,另有輕便步兵炮以及戰防炮各兩個連壓住陣腳;右翼則是常山成所部的第三旅外加第二軍第二師第三旅相配合,以輕便步兵炮、戰防炮各兩個連壓住陣腳,其餘部隊則留守營中為預備隊,至於岳鍾琪本人,則是登上了高高的瞭望塔,負責全面指揮作戰。
清軍擺出的就是一個鐵桶陣,其三面部隊幾乎連成了一片,只留下幾道供騎軍出擊的通道,卻都以十數挺機槍堵死了準噶爾騎兵的突破之可能,至於後營,因著緊靠一座大沙丘的緣故,並未多排兵,僅僅只是在沙丘頂端安置了一個連的兵力為警戒,渾然就是一派嚴防死守之架勢。
「傳本將令:中軍止步,就地列陣,兩翼即刻搭浮橋過河!」
準噶爾三路大軍都是騎乘,行進速度自是極快,就在清軍剛沿營地四周布置好防線不多久,大策妄敦多布便已是率領著中路軍先行趕到了五道溝,這一見河對岸的清軍已然列好了陣型,倒是沒敢直接發動強攻,而是在離五道溝百餘米處便揮手止住了狂奔中的大軍,面色凝重地朝著清軍陣列觀望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面色肅然地下了一連串的命令。
五道溝本就只是條小河而已,既不寬,也不甚深,人馬皆可涉渡,可大炮、弩車之類的重武器要想過河,卻不是件簡單的事兒——準噶爾軍所擁有的火炮雖多達數百,卻大半是舊式火炮,射程只有可憐兮兮的兩百步左右,至於其中六十餘門俄羅斯人提供的較新型火炮麼,射程也就四百步不到,而清軍陣列遠在隔河的一里之地,就算將火炮沿河擺放,也攻擊不到清軍陣地,要想發揮作用,只能拖過河去,好在準噶爾軍對此早有準備,但見左右兩翼的準噶爾軍陣中各自飛奔出了數百騎兵,呼嘯著縱馬衝過了五道溝,在河對岸打下了數十根樁子,纜繩一系,再由後頭的士兵鋪上了木板,十數座簡易浮橋便已是搭好了,先是一大隊騎兵沿著浮橋衝上了岸邊,飛快地排好了防禦陣型,緊接著一匹匹駱駝拖拽著各式火炮也開始了渡河,整個行到極為的迅速,有條不紊,顯見是事先便已規劃好了一切細節……